剧痛的感觉从指尖直钻入脑,迫使我立刻缩回了手。我赶紧吹了吹,然后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我看不到我的手指了!或者说我没有看到我的手指。我还能够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疼痛,就说明我的手指肯定还在。而且我还能从我的指尖感觉到自己在吹气。
也就是说,有可能在那道门上涂有某种特殊的涂料。正是那种涂料对我的手指造成了伤害,然后产生了某种我不知道的视觉上的“隔断”。之所以说是“隔断”,因为它显然只作用于我的手指。我的视力仍然是正常的。
想到有这种可能,我立刻看向了那道门,试图从门上找到我的指印。如果真有什么特殊的涂料沾到我的手指上,即使我现在无法从手指上看到它,我也应该能够从门上看到明显的印记。那种涂料沾到了我的手指上,也等于我的手指从门上带走了一部分涂料。缺失的那部分,就是我要寻找的印记。
我不用考虑这种可能成为现实的几率,因为我没有时间去考虑。一眼望去,我没有找到设想中的目标。我很快又仔细看了几眼,然而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我想看到的痕迹。门上意外的干净,连一块污渍都没有。而当我再看向我的手指时,它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又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我的手指。别说是涂料,我的手指上连伤痕都没有。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就连刚才被我推开的门,也已经重新回到了我刚见到它时的样子。我刚才确实推开过它。这应该是一种弹簧门,在两边都能推开的那种,所以不需要门把手。因为失去了来自我手臂的支撑,所以它才会重新关闭。
我想不明白,所以只好再试一次。
我很好奇门后究竟有什么,但又忌惮刚才那种奇怪的状况,于是决定用“闪击”的方式试探。
所谓“闪击”,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出手,借着冲劲将门大幅度推开,然后再迅速抽手。
有了第一次推门的经验,我就有了让自己手受伤的心理准备。而且,经验告诉我,这种伤害似乎不会长久。如果我只让自己的手和门短暂接触,所受的伤害应该能控制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咬了咬牙,然后展开了行动。
这一次,我特别留意了开门一瞬间门内的情形。然而,我还是失望了。
门内空空荡荡的,甚至有点像没经过装修的新房。至少我目力所及的部分是这样的。
我没有再仔细观察。门很快又合上了。来自手掌的剧痛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当我仔细体会这一次的疼痛,我惊讶地发现这一次的疼痛不仅仅作用于我的手掌。它似乎充斥在手的每一个细胞中。而且我能感觉到我的手腕也受到了同样的伤害。这直接推翻了我之前的判断。我刚才只是用了手心和手指去推门,而不是将整只手翻来覆去地在门上抹。即使门上有某种特殊的涂料,也不可能造成现在这种伤害。这让我不得不重新考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感觉有点头痛。门后的情况,我没搞清楚。我到现在甚至没有办法进屋。
我捋了捋思路,然后确定首先应该搞清楚手的问题。我能感觉到这个问题很关键。
关于这个问题,我首先联想到的就是“泡脚”。把开水倒入盆里,稍微兑点凉水,然后拿脚去试。最开始会用脚尖或者脚底板轻轻接触水面。如果感觉实在太烫,就继续兑凉水。也不能等到完全变成温水。试的差不多了,就会把整只脚放进去试。因为底下的温度一般会比水面要低一些,如果水面都变成温水了,也就没什么可泡的了。
当然,我举这个例子,主要并不是说水温的问题,而是泡脚时的那种感觉。我只是觉得泡脚的情况跟刚才我用手推门的那种情况有点相似。现在仔细一想,我刚才真的仿佛是把手伸进了“沸水”中一样。区别只是在于,泡脚烫的皮肤表面,而我的手是内外全部受损。再具体点,就是我认为我的手刚才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区域。其具体范围,我还不清楚。但我几乎可以确定,那道门就属于它边界的一部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门线”那个位置,而非“门”本身。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尝试进入门内,就都会受到那种说不清楚的“攻击”。
我还注意到了一点。“门”是不会受到这种攻击的。是门的材质很特殊?还是这种“攻击”本身具有识别人类的功能?我没法确定。
随即,我就展开了联想。如果真如我猜测的那样,存在一个特殊的“范围”。那么范围之内的任何物体就都有可能受到那种特殊的“攻击”。但我现在位于高塔的顶层,而不是地面上随便一处开阔地。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区域,那么建造它的人就应该担心它是否会对建筑本身造成影响。在这么高的地方,如果它破坏了建筑的一部分,很有可能会酿成非常严重的后果。但它现在确实存在于这里。这说明它不会破坏这里的建筑,而不仅仅是不会破坏一道门。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如此一来,我就只能往它可以识别人类这方面思考了。这方面其实很复杂。就算真的可以识别人类,我觉得它还需要对人的身份进行识别。这个房间肯定不是什么人都能往里进的,但也不应该什么人都进不去。那么它是通过什么进行识别的呢?这里光秃秃的。我看不到任何的摄像头,或者任何可疑的装置。那么,唯一我能想到的可能,或许也是唯一的可能,就是慧光在这件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慧光可以轻易识别一个人的身份,因为它本来就装置在人的体内。不仅如此,它还可以记录下一个人一生中的所有细节。当然,这只是一个人和他自己体内的慧光才会有的联系。如果其他装置想要从这个人的慧光中读取信息,还需要一些特殊的步骤,如“权限授予”等。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慧光的安全问题一直若有若无的存在着。有些时候你会在不经意间看到关于它的报导,其他时候它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们大家平时也不会讨论有关它问题。其中有一个报导,我现在还有些印象。那是一个有关入侵他人个人慧光系统的报导。报导的前半部分,提到了当时的几个利用慧光的漏洞非法获取私人信息的案例。报导的后半部分,则剖析了作案的具体手法。在结尾的部分,作者指出,这种作案手法其实并不新颖,其原理跟慧光例行维护的原理十分相似。
我之所以联想到那个报导,是因为我怀疑慧光的核心机对个体机的操控是否也采用了类似的方式。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我刚才所见的一切了。虽然我还没有亲眼见到,但我肯定“核心”就在门后。如果由“核心”来读取我脑中的慧光内的信息,那肯定轻而易举。
由此延伸下去,我甚至怀疑负责“动手”的部分是否在所谓的“区域”之内。
我要探究的,并不仅仅是“门”或者“区域”,也不仅仅是“核心”的秘密,而是“消失”的“真相”。
如果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核心”在“区域”内的行为,那我真是太失望了。我更希望它跟“消失”有关,甚至希望它们的原理根本就是同样的。
由“核心”来充当“指挥者”和“监督者”,由我们每个人脑袋里的慧光个体机来充当执行者,共同完成“消失”的“好戏”。这是我预期的情况。但我该如何证实它呢?
其实,我对慧光方面的技术并没有深入的了解。我不知道这方面的高手能否用自己的慧光个体机反过来侵入到“核心”当中进行调查。我只知道我自己做不到。而且我也不会那样做,因为我原本就不信任慧光。
我有我的方式,虽然可能蠢笨了一些。我觉得只有实践才是最好的验证方法。如何实践呢?我想到了两种方法。第一种是最明显的一种,那就是重复那些消失的人消失之前的言行。只要亲自体验一次“消失”,我相信我大概能明白那是怎样一个过程。第二种更为直接,就是直接闯过那道门。
跟之前手指的情况类似,我的手也经过了从我的眼前“消失”到“再现”的过程。这一次,我的手经过了更长的时间才恢复。如果整个人进到门的后面,恐怕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如果在里面呆的时间长了,更有可能永远无法恢复。
根据之前的各种感受,我已经排除了“转移说”。我的手指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手,我的手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手腕。对于这一点,我非常确定。
我认为,之前那些消失的人也是一样。那些人虽然“消失”了,但当时一定还在原处。只不过,他们无法与附近的人取得联系。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到那些没消失的人。作为一个没消失的人,我经历过几次旁边的人突然“消失”。在那些人“消失”之后,我是完全看不到他们的。我在寻找他们的时候,也曾呼唤过他们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觉得他们很可能在“消失”后就无法听到我们这边的人的声音了。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是“看不到”的这边,也就有可能是“听不到”的这边。他们那边的人有可能还能看到这边的人,但是他们的声音传不到我们这边的人的耳中。我们也无法触碰到彼此,要不然当时我肯定能有所察觉。
我和那些“消失”的人仿佛存在于两个重叠的世界,或者说存在于同一世界同一位置不同的维度。我们之间或许存在某些平时没注意到的介质。这种介质在平常的方向上传递光线、声音等信息,都没有问题。但这些介质无法在某些特殊的维度之间传递信息。当一个人被“改变”了之后,他存在的那边和我现在存在的这边的信息传递被阻断了。这就是所谓的“消失”。而有能力把人“改变”的,我认为就是慧光。
当然,我也有想过最坏的一种可能,就是以慧光星现有的科技根本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骤然完成对一个人的“改变”。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我就只能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了。如果慧光星早就没有真实的人类了,如果我只是遗留在这个世界的一份数据,那我当就很容被“处理”掉了。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才逐渐开始考虑的一种可能。我在这里一个人都没碰到过。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决定等到中午,就守在这道门前。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如果我能够等到一个人,随便是谁都行,我会设法向他打听这里的情况。在那之后,我会通过“对话”的方式亲自去“那边”调查。如果我到中午仍然无法等到一个人,我就只能去闯这道门了。
等待一个不存在的人,是极度煎熬的。
在最后的最后,我想到了我的记事本。翻到新的一页,我如下写道:
我似乎已经看到了“真相”的影子。为了验证猜想,我只能过去看看。到了“那边”之后,我将无法再使用这个记事本。如果幸运的话,我还能够回来。届时我会记录下我在那边得到的信息。如果我没有回来,我希望捡到这本日志的你能够继续追查“真相”。
祝我自己好运。
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