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货可居
吕不韦缓步下车,看见铁柱向他走来。他环视四周,只见这座青砖灰瓦、红柱石阶的府邸掩映在一片密林中,门前一道石砌水渠,足有两、三丈宽,听见渠内浪花飞溅、水声汩汩。
铁柱小心地看着主公的表情,介绍说:“这座院子在城西边。前临大街,后靠郊外。算是城内乡居,闹中取静。”
吕不韦背手踱步,微笑点头。他跟着铁柱,跨过大门前一座雕栏石桥,看见桥下渠内碧波雪浪,流势湍急。
虽然吕不韦才不惑之年,但铁柱却扶着他的手臂,欲把他扶上大门前的三层青石台阶。
吕不韦摆摆手,左右环视,上下瞻仰,只见两边是雕脊粉壁的大院墙,隐在垂柳之中,翠绿的柳枝垂进波卷浪涌的渠水中;中间一座红漆大门,石基砖墙、雕甍画栋,门两边一对石头狮子,蹲坐怒视,尤显威风。
“哎--,铁柱,刚才那个醉酒遭抢的公子,你看见了吧?”吕不韦背手挺胸,近观远眺,欣赏着眼前这座房隐密林、柳拂碧波的郊野庄园,显得心旷神怡,却突然问起了刚才那个被劫的公子。
“要不是护送主公,我早就把那几个无赖打趴下了。”铁柱仍然激愤地说。
“吔!那可不中。咱们初来咋到,不明情况、不知深浅,可不能鲁莽行事。你明天上街问问那些做买卖的,看那个公子是个啥情况。他住在赵都,却穿一身秦服,那三个救他的武士也不像是本地人。这事蹊跷,问问再说。”吕不韦和蔼地对铁柱说。
他对自己这个有勇有谋,而又忠心耿耿、铁骨铮铮的义仆非常满意、格外倚重,凡机密大事,一般都委派给他。
“中!”铁柱领受了任务,就像领赏一样高兴。“那主公先进屋歇歇吧。路上走了半个多月,也累了。”
“对,主公,进屋歇歇吧。家里啥都准备好了。”那个刚从大门内迎出来的奴仆也身子前倾、手臂斜伸,笑着邀请吕不韦进院。
“强子,这三、四个月,在赵都住得惯吧?”吕不韦和颜悦色地问他。
“这里啥都好,就是人太奸诈,不如咱卫国人实诚。”
“吔!强子长进不小,不光会当家理事,也学会阅世鉴人了。好!以后就多给你派点活,历练历练,好成大事。”吕不韦对这个从小跟他长大的强子也一向视同己出,宠爱有加。
铁柱看见主公跟着强子进了大门,就指挥那二、三十个兄弟搬运那十几辆大车上的金帛细软以及河东解州的湖盐。
吕不韦进了院子,只见上面五间正房,也是石基砖墙、红窗灰瓦;院子里青砖铺地、绿树蔽房。
“强子,收粮食的事你准备的咋样了?”吕不韦看见仆人们给他准备的这处住宅,树围水绕,宽敞幽静,十分满意。边进上房边问强子。
“主公,跟各地的大户都联系好了,咱出的价钱最高,他们都抢着把粮食卖给咱,直接从他们的封地采邑起运粮食,不必集中邯郸。咱付款后,他们负责协助把粮食运出他们的地盘,就是沿途关卡是个难题。”强子引着主公上了正房的三层青石台阶,边走边说。
吕不韦看见房前阶下的芍药花淡红浓绿、绽蕊沁芳,迎风摇曳。很高兴仆人们知道他的赏花之癖,知道他每到一处,都要收集当地的名花异卉。
他听了强子的回答,就说:“沿途关隘已安排妥当,可畅通无阻。你明天就把我带来的‘晋盐’付给各处大户,后天起运。你和顺子带十几个人跑一趟。你顺便回家看看你娘和你媳妇,你出来四、五个月,也该回趟家了。”
近年来,燕赵、齐鲁之地,连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荆楚、吴越之地,却连年大旱,庄稼歉收,再加上各国兵祸连年,战乱不断,所以南方各国,粮食奇贵,简直米珠薪桂,吕不韦瞅准这个机会,准备大干几票,狠赚一把。
强子领着吕不韦进了上房堂屋,只见屋内湛蓝方砖铺地,五彩雕梁饰顶,雪白墙壁,紫檀桌椅,比阳翟老家那处庄园还要气派、奢华。
听见有人进屋,紫檀屏风后走出两个姑娘,小步急趋,走到吕不韦面前,弯腰屈膝,一起行了两个赵国礼仪。
吕不韦一看,只见这两个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绿裙红衣、粉腮雪肌、明眸皓齿,比他见惯的吴楚美女另具一种妩媚风韵。
吕不韦一笑,对强子说:“你从哪找来的这俩姑娘?”
“两个月前跟‘迎春院’的老鸨就订好了,前几天才把他俩接来。主公放心,他俩都是良家女子。老鸨拿了咱的钱,按咱的要求直接把他俩从家里接到咱府上的。”强子眉飞色舞地汇报这项业务,好像比他收粮食的主业还要有赚头。
吕不韦把那两个姑娘扶起,一手搀着一个,满目慈爱、一脸慈祥,细细端详这两个丰臀圆润、细腰娉婷的姑娘,只见他俩虽然长得杏眼水润、贝齿雪白,却是一副羞羞怯怯、畏畏缩缩的神态,明显畏富怯贵,不像是久历风尘、惯阅世人的女孩子,心里就相信强子所言属实。
“愣着干啥,还不快给主公上茶。”强子对那俩姑娘喝道。
“哎,强子,不可粗鲁。这俩孩子还小,长得就像院子里的芍药花一样娇嫩,那搁得住你这武林大汉的吆喝。”吕不韦止住强子,一双大手仍然捏着那俩姑娘白嫩、温软的小手揉搓,一副怜香惜玉的神态。
“主公不知。她俩人小心大。前两天半夜里差点跑了。”
“噢,还有这事?”吕不韦惊讶地问,不知不觉就放开了那两双雪白的小手。
“前两天半夜里,我起来解手,月亮底下就看见一个蒙面大汉爬树翻墙进了咱院子,摸到她俩的屋里,拉着她就跑出来。”强子指着那个身材稍高,体态稍瘦的姑娘说。
吕不韦细看那个姑娘,只见她身子颀长,体态匀称,丰胸前挺,削背后倾,整个身子就像一张弓似的微微前鼓、稍稍后弯,脸上气色红润,肌肤白嫩,虽然一副畏怯羞涩的神态,却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不像是卖儿鬻女家庭长大的孩子。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吕不韦看见她面色慈善、神情畏惧的样子,心想此中一定别有隐情,就不太相信强子的话,双手不觉又拉住她的手。
“我叫慧敏,是这东郊北庄的。”
“你不是叫春燕吗?怎么又成慧敏了?”强子不耐烦地说。这姑娘差点让他付的三千两银子打了水漂,所以几天来一直对她心存成见,看她不顺眼。
“春燕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我在家原叫慧敏。”
吕不韦正要细问,只见铁柱进来说:“主公,东西都存放仓库了。还有你的书籍、茶具、酒器、丹药一类的东西,都般到这屋吧?”
“西屋是主公的书房。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书房里吧?”强子说。
“吔,强子,这是哪的俩姑娘?”铁柱看见屋里有俩花容月貌、花枝招展的姑娘,惊讶地问。
“我给主公找的。主公出门在外,寝食不便,教她俩干个端茶倒水、陪寝侍宴什么的。”
“你也忒胡闹了。你知道她俩的底细吗?不行,这不能留,得退回去。”铁柱不满地说。
“唉,来也来了,就留下吧。再说这俩孩子还小,也没啥。”吕不韦显然对这两个赵国姑娘十分喜欢,一见就不舍了。
他平生游历天下,吴越娇娃、荆楚美女、东鲁佳丽,所经无数,唯独没有经过赵国女子。
“就是,再说咱钱也付了,现在退货,不是白花钱吗?”强子也附和主公。他对铁柱处处当家做主的派头素有成见,只是碍于同门兄弟的情面,不便流露。
“铁柱,你安排十几个伙计,明天跟强子付款收粮,就用带来的‘晋盐’支付他们吧,后天起运,教强子跑一趟,他返回时顺便还能回阳翟老家看看他娘和他媳妇。”
那个稍矮微胖,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子听了吕不韦的话,就抬起头来,侧耳凝眸,留神细听。
铁柱见主公当着外人就安排生意,心里很不安,对强子更加不满,就笑着说:“强子还用看媳妇?他走到那都有媳妇。”
强子一听,黑脸红涨,细眼圆睁,对铁柱怒斥道:“你尽胡说八道。你啥时候见我到处都有媳妇来?”
吕不韦仍捏着春燕的手,见自己这两个最得力的家仆言语不和,互生龃龉,就笑着说:“好了,好了。你两个赶紧吃饭休息吧。铁柱明天上街问问,看那个穿秦服的公子是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我看他来头不小。”
“噢,主公,那公子是秦国的王孙,叫什么‘异人’,来赵国做人质的。”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子这时突然说话。一口赵音,口齿伶俐,字正腔圆,也随着铁柱和强子称呼吕不韦主公。
吕不韦的主意力一直在春燕身上,还没顾上留意她。一听此话,十分高兴,觉得这个姑娘聪明伶俐,就攥住她又白又胖的小手端详起来,只见她身子丰腴、肌肤雪白、圆嫩红润的脸上一双眼睛水润星闪,比春燕另具一番韵味,就慈爱地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
“我叫秋香,就是邯郸人。”
吕不韦觉得赵国女人说话语音清脆、声韵甜柔,格外入耳。
“你咋知道那公子是秦国王孙?”铁柱看见主公被这个叫秋香的女子迷得神痴目醉,就语含不善地问她。
“那公子来赵国两年了,我们常在街上见他的。”秋香看见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主公捏着她的手,满面含笑、双目欲噬的样子,就不像刚才那样畏缩羞怯了,也抬头仰视,对吕不韦说
吕不韦虽然被这两个异国风味的女子引得心醉情迷,但听见那公子是秦国王孙,就警觉起来,放开秋香的手,在方砖地上踱了几步,往那个紫檀雕椅上一坐,感慨地说:“噢,是个王孙,怪不得我一看他就气度不凡,原来真有来头。此物堪比珠宝,‘奇货可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