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到北国
战国末期,赵都邯郸。
这天,卫国商人吕不韦乘着驷马高车、带着悍仆黠奴,来到了这个街市繁华、人烟阜盛的赵国都城
大街上,童叟乱窜、妇孺横行。吕不韦吩咐车夫慢点驾车,以免马蹄车轮碰到小孩。
吕不韦掀开车帘,依窗眺望。他是第一次来到这片心仪已久的燕赵之地。他久闻燕赵多出美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街上这些满口赵音的女人,说话娇声嫩嗓,字正腔圆,入耳沁脾,醉心润肺,比一口吴侬软语的吴越水乡女人,另具一种美味风韵。
这些年,他凭着贱买贵卖、秋籴春粜的经商秘诀,足迹遍及吴越水乡、荆楚蛮地。十几年间,家累巨万,富可敌国。但富则富矣,贵却难贵。天下各国,重农抑商;社会排序,士农工商。所以吕不韦虽然大富,却无大贵。不论走到那个国家,不论大官小民,面上敬慕他是珠光宝气的大富之辈,心里却鄙视他为蝇营狗苟的小人之流。
不过,吕不韦胸怀异志、别具慧眼,对这些庙堂俗见、江湖浅论,社会流行的浮议鄙识、主流价值观,一向呲之以鼻,不屑一顾。
此刻,吕不韦依着雕花刻卉的花梨木车窗,饶有趣味地观赏着大街上引车卖浆者流、坐地售货者辈。他微微一笑,对这些同行有些怜悯。他自入道以来,从没干过这些东街买,西巷卖;夜市进,早市出的勾当。这种起早贪黑、早出晚归的买卖,不过逐什一之利,能赚几个小钱呢?
他经营的买卖,都是些横跨列国、纵历春秋的大项目,一本万利、微资暴利。
“主公,咱们先找个客栈歇下吧?”车夫顺子隔着前面的锦缎车帘说。
“你只管跟着铁柱的车走就是了,他知道去那。”吕不韦仍然掀帘依窗,兴致勃勃地看着街边玲琅满目的赵地特产。
街上的人都惊诧地注视着这辆铁轮铜辕、锦帏绸幔的大车从面前缓缓驶过,看见车窗里一个方脸大耳、深目高鼻的客官正微笑注视他们。他们见惯了各国的使节或来访的王孙,但也没有这位客官这副排场、这个派头,就连车夫都穿着锦衣皮靴,四匹高头大马上也配着雕鞍皮带、绣垫金箍。
车夫顺子听了主子的吩咐,只好信马由缰,跟着前面铁柱那几辆车。
尽管眼前这十几个仆人都是忠勇之辈,都跟了他十来年了,个个武功绝伦、身怀绝技,但吕不韦每次出行,何时出发、途经何处、去往何地,一律绝对保密。
此次赵国邯郸之行,是铁柱半年前打的前站,把沿途的山川道路、土风民情、特产物价以及赵国当政者的脾气秉性都调查的一清二楚,才返回来向他汇报。
吕不韦在小楼枕河、芦花泊舟、荷塘绕家、竹岸垂钓的吴越水乡呆惯了,初次来到这个赵国都城,觉得一切都新鲜有趣。
刚才,在城门楼接受例行检查时,他看见城墙高大、城楼雄伟,连城墙上的青砖似乎都比别国都城城墙上的砖大。护城河河宽水碧,沿河的垂柳夹着些绽花吐香的桃树、杏树,依河绕城。
吕不韦看见那个守城的将官佩剑披甲,两道浓眉、一脸横肉,正粗声恶气地盘问前面的铁柱。他赶忙下车,笑脸缓步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那个将官阅人无数,一见这位客官锦袍绸带,器宇轩昂,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油腻粗糙的黑脸也露出一丝笑容。
吕不韦拉住他的手握了握,顺势把两个金币塞到他手心里。
那将官一怔,接着恍然大悟,忙把手攥住缩回,点头哈腰地请吕不韦上车进城。吕不韦边上车边对跟在身后的将官自报家门,又问了问他的尊姓大名,点头一笑,就上车了。
吕不韦坐在车上,看着车下那位依然点头哈腰、前倨后恭的将官,笑着摆摆手,寻思道:“钱能通神。信哉斯言。”
此刻,吕不韦坐在车上厚软的锦垫上,依窗眺街,只见街上的人群熙来攘往,想起书上的一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突然,他看见一个青年公子,身穿秦服,从一座酒馆出来,被几个无赖纠缠。那公子显然喝得半醉微醺,步态蹒跚。那几个无赖显然是半讨半抢,问他要钱。
正在危难之际,从人群中蹿出三个头裹黑巾,腰挎长剑的壮汉,箭步上前,三拳两脚,把那几个无赖打得口鼻流血、东倒西歪,其中一个抓住那个公子,就像鹰抓雏鸡一样掠走了,另外两个人尾随其后,飞奔而去。
吕不韦在车上远远看见那个公子被那几个黑衣人裹挟而去,心想这个公子肯定来头不小,今日被掠,吉凶难测、祸福不定。而且在赵国都城,独他一人身穿秦服,格外显眼。他为什么在满眼赵人的都城里独穿秦服呢?
车夫顺子驾车跟着铁柱的大车来到一座府邸前。只见这座府邸地处僻街深巷,门前一对石头狮子,两扇红漆大门,两边粉墙临渠,翠柳拂水。
听见车声,红漆大门就开了,里面走出几个人来。顺子一看,原来就是自己那几个同伴,怪不得几个月不见他们,原来早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