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缄默阁
江蓠独特的青蛙笑声传来:“真是有意思。”
旋即朝一旁正废寝忘食忙碌工作的帝某人露出一个‘你也有今天’的嘲笑表情:“你那个未婚妻跑了,不安排两个人追一下?”
帝居连眼皮都没抬:“太闲了是吧?”
一份文件毫不留情扔过来,要不是江蓠躲得快,正中脑门。
“不会吧,让我带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到帝氏茶庄的总部逛一逛?”
“有意见?”
“有!很大的意见!”
“反对无效。”
“那我辞职!”
说得坦荡悠悠,毫无眷恋之情。
帝居总算将墨眸从一堆文件中抬起来,慢条斯理盖上笔帽,一声脆响,江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囚禁是犯法的,威逼利诱我也是可以告你的!根据我国《刑法》第三章.......”
“我有一个亲戚,论资排辈,喊我一声表哥,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江蓠还以为他有什么厉害的招数,原来不过是牵红线的小把戏,挺了挺胸脯,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想让我留下来也可以,加工资,double,不然免谈!”
帝居卓然起身,双手插进兜里:“你柜子里的粉红西装......”
江蓠脸一阵红一阵白:“谁准你动我的柜子?”
“发霉了,兰姨给你洗了洗。”
江蓠赶忙跑去院子,水井旁果然看见那套粉红西装泡在水盆中,衣料边角隐隐冒出几个小黑点。
秋兰看见江蓠雄赳赳气昂昂跑过来,也猜到他的目的:“放心吧,我看了说明,这套西装需要手洗,保证洗完之后跟新的一样。”
“那......先谢谢兰姨了。”
“客气。”
秋兰搓着衣角,忍俊不禁试探他:“谈恋爱了?”
“怎、怎么可能?”
大光棍一条,平日里都没啥机会接触女性,更何况现在?
怕秋兰多问,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路上越想越不对,怎么每次他提到辞职,老是被帝筳簿那家伙给忽悠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大老远看到那家伙抱着古琴在垂柳亭中静坐,心头冒出一个主意,这次说什么他也得掌握一下主动权才行。
以手抵住唇角,为自己的出场营造一个明晰的气氛:“楚辞还没回来?”
某人没理他。
江蓠再接再厉:“你说说你,喜欢人家就早说,现在倒好,订什么婚,把楚辞小丫头气走了,真是自作自受!”
帝居抽出手帕,将古琴擦得纤尘不染:“蹬鼻子上脸了?”
江蓠哼了他一声,坐到他对面,捧着脸极其好奇:“不过那三天,你们究竟出了哪里?离开不吱声,回来也没人知道。”
他们在琉璃移魂阵中待的将近半年时间,在这里,只过去了三天。
回到梨园的当天,他睡了整整三日。
关于那半年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潘玉儿用自己的心脏,重塑楚辞的精魂。
对!
他撑着半虚软的身体挪到丝桐古琴旁,唇角染满勾起:“回来了吧?怎么不让我看看?”
一室静默。
以为她还没做好准备,指腹尝试着拨弹了几下蚕弦,逗她:“怕会吓到我?还是准备给我来个惊喜?”
还是没有回应。
帝居摩挲着古琴,心头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喊了几声她的名字,都无人应答。
眉宇一阵惊慌,四下找寻谣迷石,又忆起‘黑袍’那日的叮嘱:“没有宿主前来,千万不要擅自启动阵法。否则,你将会受到阵法的反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据断裂的记忆碎片觅踪寻迹,潘玉儿执念已了,按理说楚辞也已经回来了,不在古琴里,难道出去了?
迫不及待出了缄默阁,刺目的光线直接投射下来,脑袋有些晕眩。
“你---你回来了?”
江蓠不可置信看着他,眼眶有什么湿热的东西在流淌。
帝居箍住他的手臂,晃动间,江蓠手中的资料洒落一地:“有没有见到楚辞?”
开什么玩笑?
“她不是跟着你一起离开的吗?”
再者说了,他到目前为止都只听其声未见其人,这个问题不是白问吗?
丢下他,帝居加快脚下的步伐,从后院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前厅,恰好碰见出来倒茶的秋兰,她脸上的表情跟江蓠如出一辙:“小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来去匆匆的,都没打声招呼?”
他没答,反问:“奶奶在里面吗?”
没等秋兰作答,直接敲门:“奶奶,我是筳簿。”
蒋苗裔倒显得静然许多,看了他一眼,就料到他要问什么:“楚辞走了。”
从刚才贴身口袋中掏出楚辞留给他的一封信,说:“你们是三天前回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知道我能看到她,特意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帝居握了握手掌,目光始终未离开信封,却没接:“她还说了什么?”
“你看完之后就明白了。”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临时有事,不用找,办完了我会回来的。
“她的情况怎么样?”
蒋苗裔不知如何回答,捻着手腕处的佛珠,却还是照实说了:“时好时坏。”
能浮现人形,可维持不了多久。
从阁楼到前厅的‘长途跋涉’,让他再没多余的力气。找了张椅子坐下,静默片刻,会心一笑:“不错。”
起码比之前好了很多。
之后,和田玉带着一个所谓的大项目过来,先是不遗余力套近乎,一番循循善诱,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那笔巨款。
蒋苗裔自然不会答应,没等他说两句就想着打发他。正在休养生息的帝居听到了,倒是起了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真搞不懂你!”江蓠在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既然不喜欢人家,干嘛非得订婚?还有那个和老头,为了三百万就把女儿给卖了,也真是够绝情的。”
“买不买得到还不一定。”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江蓠肉疼得不像话:“难不成就让这三百万打水漂了?”
帝居一副超然物外满不在乎的模样,简直要急死江蓠,心头直呼:这个家伙在办案的时候精明得不像个正常人,在接手家族企业却像个随地撒钱的败家子。
两极分化!
帝居懒得分析江蓠的心理活动,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只提醒他:“明天的太极,打得逼真一些,可别丢了人。”
夏蜉蝣在他进入阵法的这几天,日日与路幽昧同进同出,两人关系好得都只差桃园三结义了。
提起这事,江蓠耷拉着脸,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就不能换个人去接待吗?”
帝居抱着古琴,慢悠悠踱步,细碎的光线洒落肩头,轮廓俊美如俦:“把你的粉红西装扔了?”
“......”
你敢扔,我就把你各种丑照曝光给媒体!
有丑照吗?
今晚逮着机会拍一张吧。丑照要真拍不到,美男出浴照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说不定还会爆火。
蒋薜荔一个人走在路上,慢吞吞踢踏着碎步,不想回家的念头一直绕在心头。
短短几天时间,路幽昧进出各大夜店的照片被媒体公布出来,家里每日都在上演着鸡飞狗跳的一幕---
姐姐蒋謇謇拽着路幽昧的手,又是求又是哭,死活不肯离婚。蒋九翼边应付东茴的总部盘账,边斥责蒋謇謇的死心眼。至于妈妈,除了哭还是哭,软弱可欺,毫无自己的主见......
前方路灯闪烁,黑乎乎的树梢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脊背扫过一阵森寒。
蒋薜荔加快脚下的步子,眼睛始终盯着脚下的影子。果不其然,马路牙子中央重叠了另一道影子。
她学过几招防狼术,自然不怕色狼。可对方来势汹汹,三两下就将她擒住她的手臂,捂嘴将她拖进一旁黑漆漆的树林中。
蒋薜荔不断反抗,可男女的力量终究太过于悬殊,挣扎间,鞋子掉了一只,滚在一旁的草垛上。
“呜呜呜---”
抵死挣扎,来了个鲤鱼打滚,竭尽全力撞上他的脑袋。手指得松的刹那,狠狠咬住禁锢自己的粗糙手掌:呸呸呸,好重的烟酒味。
夜黑风高,天空一片阴沉。
蒋薜荔晃着晕乎乎的脑袋爬起身,脚脖子被他拽住,又一次摔倒在地。
满脸痘痘的男人露出色眯眯的笑容,一双眼睛毫无顾忌在她身上打量,还上下其手:“不想身上有伤,就别反抗。”
“我呸!”喷了他满脸口水,蒋薜荔挣扭着身体,坚决不让他得逞,“来人,救命---”
一块臭气熏天的破布塞住了她的嘴巴,身体被翻转过来,绳子缠住她的手,另一头绑在树后。
早有准备?
“今晚让我们好好快活,否则有得你苦头吃!”
还不止一个人?
淫手正揪住她的T恤往上拽。
忽然,一砸过来的石头正中淫手的手背,火辣辣的疼。
“谁?滚出来,老子这辈子最讨厌装神弄鬼——”
没等他说话,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倒在石头上,磕出满头的鲜血。
看见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喊来另外两个人:“还愣着做什么,把人找出来,给我往死里揍——”
又是一脆生生的磕撞,整得那人头昏脑涨,剩下两个人吓得畏畏缩缩,惊恐万状:“这、这里不会有……那个啥吧……”
蒋薜荔挣脱绳索,一掌搭在刚才非礼她的男人肩上:“你得罪谁都可以,得罪我,你就别想完整离开这里!”
一阵鬼哭狼嚎,蒋薜荔卸了那人的胳膊,剩下两人企图逃之夭夭,还没跑出两步,就撞到了树上,昏死过去。
“说,你们上面的人是谁?”
蒋薜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三人紧紧捆在树上,拿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剂一个猛喷,道行颇浅的三人挨个交代——
“我们也不认识他,就给我们钱,说……”
“说只要我们快活了,再拍几张你赤果果的照片发给他就可以了。”
“他还跟我们保证,事成之后,我们就能过上上流社会的日子。”
蒋薜荔挨个给他们掌了一狠狠的大嘴巴子,抄起包气冲冲离开,徒留三个被塞住嘴的家伙发出难以辨明的求救声。
树后如波纹荡开般逐渐浮现一道纤影,菡萏长裙静立,阴影打在脸上,明暗相交。
楚辞目送蒋薜荔离开的方向,唇角弯起一月牙弧,还是一样冲动莽撞,不过倒是聪明不少。
好久不见,一母同胞的妹妹。
蒋薜荔冷着脸回到蒋家,浑身戾气敲开蒋謇謇的房门,背包一甩,撕下路幽昧的伪脸皮:“终于忍不住要对我出手了?就是因为我把你进出夜店的照片发给媒体吗?”
路幽昧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玩味表情。
蒋謇謇僵着身,嘴角抽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你姐夫啊!”
“姐夫?”蒋薜荔冷笑一声,满脸讥诮,“我的姐夫应该是懂得洁身自好、拥有正义、顾家疼人的三好男人,可眼前这个家伙,三观已毁,道德准则崩塌,也只有你这个傻乎乎的蒋家大小姐才会一次次替他辩解!”
清脆的巴掌声。
蒋薜荔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眼前这个自小便护着自己、连重话都舍不得说自己的长姐,如今为了一个男人,两姐妹反目成仇。
“薜荔,姐姐不是有意……”
蒋薜荔后退半步,拒绝她的靠近:“不要过来!”
闻声赶来的蒋夫妻,一个浑身怒火无处发,对两姐妹骂骂咧咧,另一个红着眼眶哭哭啼啼,泪水都快要成湖了。
蒋薜荔心灰意冷,狠心道:“从今天开始,我要与这个家彻底断绝关系!”
两人惊愕,一人愧疚,还有另一个,姿态优雅翻阅手中的杂志,勾起的唇角带着奸邪的笑意。
出租车内,薛薜荔埋在逼仄的后座上,哭得撕心裂肺。深埋在心底的事情因一条导火索而全面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蒋謇謇的软弱可欺,蒋九翼的滔天怒火,还有母亲无能为力的哭泣……很久以前,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白热化。那时父亲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宠妻疼女,从不把工作的情绪带回家里,整个家每日都是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