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荔百无聊赖托着腮,一时盯着落地窗外的疾步快走的行人,一时又看着对面桌的大学生在眉飞色舞的讲笑话……视线胡乱飘着,就是死犟着没去看他。
渐渐地,红绿灯的行人进了这家店子,大学生也把关注点落到某个人的身上,好巧不巧,所有的话都吹进了她的耳朵——
“他长得好高,唇红齿白,棱角分明……真是帅得一笔。”
“拥有这么高颜值的长相,星探都眼瞎了吗?都可以直接签约出道了。”
……
薜荔勉为其难扫过去,不得不承认,八列队伍中,独他一人最高,鸡立鹤群的既视感。可论颜值嘛,勉强有张秀气白皙的脸,唇红齿白跟他不搭边,再看看那双视周遭如无物的淡漠眼睛,唉,白赐了一双桃花眼,站得也是松松垮垮,懒散得没个正形。
这些人什么眼光,她要是星探也不会找这样吊儿郎当的人好吧。
“你们说他有没有女朋友?谁敢去要他的联系方式,我就赏他一万块。”
几个大学生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
她挠了挠头,见他付完账径直走来,立马移开视线,故作欣赏窗外的景色。
等他落座,她这才指了指两人面前的铁铝小锅:“把东西放进入加热,就可以吃了。”
锅里的汤底浓郁香醇,勾人味蕾。
哗啦啦,她迫不及待夹了一大堆食材,正揿开关呢,一双筷子伸过来,夹起一节青菜:“用热水一烫就熟的菜,不能跟煮五分钟的食材混搭,很容易失去好的口感。”
“……”
吃个麻辣烫还那么多的讲究?
“夹走吧夹走吧。”
反正她是食肉动物,刚才这节青菜也是不小心倒进来的。
“不要一口气煮那么多,想吃再夹。”
眼见自己的肉又被夹走,她立马跟护犊子似的环在铁铝锅面前,瞪他:“你要是敢碰我的东西,信不信我拿锅泼你一脸?”
烫死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你舍不得。”
说这话的时候,江蓠露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抹微笑。
薜荔愣了愣,旋即哼出一声冷腔,不再搭理他。为防他的偷袭,她一手环在身前一手咀嚼着锅中的食材,吃得津津有味。
果然,吃东西能驱散心头的不快。
只是吧,有些人特喜欢做一些令人倒胃口的事情——
“打扰了,请问你是明星吗?能跟我们合照一张吗?”
“抱歉,我不是。”
“拍照不行的话,签名可以吗?”
“我自己拿不了主意,不如……你们问问我老婆?”
薜荔被汤呛住,一个劲的咳嗽:“咳咳咳……”
几个大学生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还以为他也跟他们差不多年纪,谁知人家早就结婚了。
一看就是妻管严,签名拍照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等一下。”
薜荔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喊住神色恹恹的大学生,“不就是签名拍照嘛,简单。”
说完就在桌下踹了某人一脚,某人也乐得配合,唇角的弧度一直在上扬:“签在哪里?”
薜荔接过相机,没使用过这个东东,还得研究一下下。某人直接把她牵过去,相机递给踊跃走过来的机器人,还特意嘱咐:“多拍几张。”
“你松开。”
肩膀被非礼,她抽动肩膀,咬着牙瞪他。
他学着她低语:“乖,别闹。”
英俊的脸庞带着无尽的宽容。
照相机的画面里,映出几张朝气蓬勃的笑容,还有江蓠漆黑漂亮的眼睛,薜荔仰着脖子看他,嘴唇微噘,像一只得不到糖吃的小女孩,可爱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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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夜黑得很快。一转眼,灯火浸染整座伯庸城,髣髴一泓倒挂的银河。
“不许再跟着我。”
薜荔裹紧外套,在门口就要与江蓠分道扬镳。
江蓠只笑笑,指着街对面的面点店:“想不想吃蛋糕。”
换来薜荔一个白眼:“你脑子有病啊。”
刚吃完麻辣烫,又吃蛋糕,她又不是猪。
“先生你好,我是XXX娱乐有限公司音乐板块的负责人,请问你有兴趣加入……”
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说到底就是相中了他这张脸,想要斥巨资培养他,捧为明星咯。
薜荔一脸嫌弃盯着这个自称是星探的家伙,咕哝着这人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
可不论这人怎么说,江蓠只有一句干脆利落的回答:“不感兴趣,谢谢。”
薜荔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看向街对面的落地镜,瓜子脸,柳叶眉,身形板直高挑,颇有一种古典美人的气质。
咋就没星探看上她呢?
“别照了,小心镜子被你的绝世容颜吓得无地自容,主动求碎。”
哗嚓!
镜子在两人面前碎得四分五裂。
她:“……”
一阵尖锐喧嚣的凌乱尖叫从街对面传来,行人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脸上却挂着惊喜的笑容。
两人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魔息,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拦住几个逃窜的行人,了解了个大概。
最近这几年,伯庸城经常出现地质都无法勘察出来的地裂,时常延伸几百到上千米,可并未有伤亡,久而久之,大家习以为常。
消息不胫而走后,竟成为一条吸引外来游客的代表。伯庸城的人口不仅没有减少,还在与日俱增。
不少人为了亲身体验这种濒危又刺激的快感,干脆一住就是一年半载。
刚才匆慌乱跑的行人又重新跑了回来,心有余悸拍了拍胸脯,惧怕转瞬即逝,一个个凑在一起,热切讨论着地裂来临前自己在做什么,地裂来临时的感觉如何,自己地裂走后的心情又是如何等等。
没有人再过多的关注地裂发生的原因,只知道没几天,脚下这裂出半条缝隙的大地会被修建得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裂过的痕迹。
只有两个人,脸色异常凝重。
薜荔蹲下身查看一指长的地裂,里头黑咕隆咚,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她拿起一块石头扔进去,没有任何回响。
“这件事不简单。”
站在她身后的江蓠接连扔了好几块大石头进去,许久也没有听到回音,多么类似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场景?
一次地裂是偶然,两次是碰巧,那三次、四次、五次……无数次以后呢?先不论是不是朱雀的女儿在作祟,她绝对不能纵容这种情况继续发生。
打定主意后,她去了一趟附近的警察局——伯庸城第三分局。她有一种预感,这件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江蓠依旧做着他的跟屁虫,可他已经把大概的情况调查清楚,并一一转述给薜荔:“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薜荔脑子在飞速转动:“问。”
“既然你已经了解所有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找一个人类的警察?身份一旦泄露,不利于你查探炏恬的下落。”
第三分局的局长办公室
年轻有为的局长蔡百通朝远道而来的两位朋友给予热烈的欢迎,笑容和煦又宽容:“二位,请坐。”
薜荔不喜欢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关于地裂一事,你怎么看?”
蔡百通敛起笑容,刚毅果敢的脸上也是凝重不已:“起初,我怀疑是他界生灵在人界搞破坏,可后来再一详查,发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江蓠眉头一挑,这平凡的人类居然知道六界之事!
薜荔追问:“再说得清楚些。”
五年前,他刚从京都申调回伯庸,就遭遇了第一次地裂。那时,飞机堪堪落地,整个地面地动山摇,机场四分五裂,一机人被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三魂不见七魄。
本以为是地震,可除了狰狞出无数条裂缝的地裂,建筑物没有倒塌倾斜,也没有任何伤亡。
他坐在舷窗旁,透过那窄小的窗口,看到一缕如灰色蘑菇般巨大的烟尘飘浮在空中,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因为烟尘突然凝成一张森冷的笑脸,好似在对他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果不其然,每隔一段时间,地裂就在伯庸城的频繁发生,不论如何提前防范,都无法让其停下破坏的步伐。
就像是猫捉老鼠,猫在明,老鼠在暗,始终斗不过它。
庆幸的是,没有任何人员的伤亡。可随着伯庸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危险系数也越来越高。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薜荔主动揽下这件事,“不过后续很有可能需要你们的帮忙。”
她施法,必须有人打掩护。
蔡百通点头如捣蒜,再三保证没有任何问题。
离开第三分局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只穿了件大衣配针织长裙的薜荔抖了抖双腿,头上洒落不少路灯的光泽。
许久没来人界,这寒冬的时节,依旧冷入心坎。
肩上搭过来一件大衣外套,内衬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翕了翕鼻尖,有清浅的味道。
拽下衣服还给他,拒绝他的好意:“我有暖身诀。”
他没接,就这么静静看着她。路灯如同一把鬼斧神工的雕刀,把他的五官雕琢得棱角清晰,下颚线的线条入木三分。
他怎么忘了?
蔡百通的祖先是蔡斌。
那个曾经出现在第二重阵法中的一名菜鸟警官,为了正义为了使命,最后英勇就义。他留下的血脉个个正直善良,如同家训一般代代相传,死后界成为守护仙界的天兵天将。
这个蔡百通是蔡斌的十多代后人,自小与佛有缘,仙界念及他祖上的功劳,特意开了他的天眼,让他看到让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蔡百通能够感知异事的发生。
薜荔举着的手累了,直接一丢,爱要不要。转身就要走,他说了一句话,被狂肆的夜风吹散,她没听清:“你说什么?”
回头看他,他却径直走上来,手臂上还搭着那件外套:“跟我走。”
“我干嘛要跟你走,请你不要再擅自替我做主,谢谢!”
薜荔没再理他,树下的剪影在她身上晃动,走到马路牙子,伸手拦车。街对面的KTV上挂着一闪一闪的灯牌,歌声清晰可闻:“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路过身旁好几辆AI无人驾驶,都有乘客。她索性也不拦了,双手插兜,踢着脚下大小不一的石头,副歌迎风一起:“滴滴滴哒哒,滴滴滴哩哒哒……”
歌曲换了一首又一首,脚下的石头都被她踢光了,最后一个,直接滚到了好远的花坛下。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
是个问路的女孩。
“不知道。”
淡漠又清冷的回答。
女孩又追问了一句,江蓠摇摇头,从始至终,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女孩走了,薜荔做着踢踏的动作,心思却是散乱的。不知不觉,唇角勾起一抹微微的弧度,一束光照过来,有辆车停在她的身旁。
她打开后座的车门,人才进去,身旁的位置凹了下去。她瞪大眼睛,却见他晃了晃手机,理直气壮说:“我叫的车。”
暗指她在蹭车。
随后又问:“想去哪里?”
废话,那么晚了,当然是先找住的地方。
“酒店。”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以极其均匀的车速刺破黑夜的沉暗。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品味还真是不错,找了一家五星级酒店,装修温馨,服务周到。
忙活了一天,她匆忙洗头洗澡,嗅着满室的熏香,拿起一本书,上头写着——《辨香大全》。
脑海突然闪过一段男女对话——
“这明明是檀木香,你为什么非得说是沉香?”
“我看书上......”
“书上的谬论也能信?写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个傻缺,相信他的人更是个脑残。”
“话不能这么说......”
“你给我闭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是吧,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给你追求我的机会你就可以肆意反驳我,我告诉你,我今天---”
……
她揉着湿漉漉的长发,偏头看鎏金炉子里袅袅飘起的薄烟,髣髴那个与自己对话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眉目清晰,对着她含情脉脉的笑。
一时间,心头涌起无以名状的酸楚,她神思恍惚,脑袋好似被什么东西在咚咚咚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