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界圣女,也是崦嵫山的守护者。崦嵫山有难,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江蓠拦住她,耍了个极其无赖的理由:“我只听他的吩咐。”
“里头那个是你的主人,也是我明媒正娶的丈夫!”
额......
“她要是进来找你怎么办?我阻止不了的。”
江蓠深知自己说不过她。
“用结界阻住她,能挡个一时半刻。”
还是帝居了解她。他凝了一团光圈,将她圈在里头。既然有最省事、最省钱的办法,干嘛还动嘴皮子?
楚辞:“......”
不过是一层结界,残留在体内的术法尚撑得起破界。
就在她破界的当口,天穹突然涌出来一股摧枯拉朽的狠力,雷鸣惊电,呼啦呼啦的,在他们头顶响起。
芙蓉潭中的水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消失,仿佛有人拿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瓶子把潭水吸了个彻底。
轰!
芙蓉潭被炸得四分五裂,滚滚灰尘在他们的眼前扫过,风撕扯着树叶,还在耳边发出刺啦刺啦的屠戮声。
九天惊雷,还有......七彩祥云!
是天谴。
“哈哈哈哈......来啊,你们这群无用之辈,有本事就往我身上劈啊---”
朱雀张开手狂奔过去,不停在挑战权威。
刹那间,凛冽的光泽劈砍下来,不过是晃眼的功夫,瞬间夺走属于他的魔、仙两骨。朱雀疼得在地上打抽,满脸狰狞,龇着牙怒瞪,口吐白沫,却还在咕哝着:“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
却偏偏要夺走属于他的尊严---他是这世上唯一拥有神、魔两骨的生灵,他是如此的引以为傲!
如今,这个尊严不仅被夺走,还被扔在地上肆意践踏。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
喑哑的沉嗓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有鎏金光华的追随,逐渐在风起云涌的地脉上汇聚,凝成一道颀长又俊拔的长躯。
面孔冷峻如刀削,迎风而立。身板立如松柏,挺正又板直。握在手中的鱼肠剑,尖锐的一角抵住劈下的惊雷,两者彼此交缠,凝成一团鎏光灼闪的神之锐链,坚韧无比,捆束在朱雀身上,不论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避不掉。
从今日起,朱雀,你就该为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赎罪吧!
楚辞破了结界,泪光点点中扑进了帝居的怀抱,像是在外辗转多年的孤独燕子,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嗯,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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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自从把朱雀封印在珞珈山后,神界重整旗鼓,在圣女的执掌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安宁。
冰雪消融,层层叠叠的树苗在吐蕊,鲤鱼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霜叶深红……一晃眼,又是一个三百年过去了。
楚辞近日极其嗜睡,站着会犯困,说话的时候也会犯困。一阖上眼睛,更是睡得天昏地暗,谁也叫不醒。
这不,她才刚醒,又开始犯困。
“殿下,您这样子下去,当心累坏了身子,要不我让神医过来给您看看?”
楚辞拿了条清软的朝天椒就往嘴里塞,也不嫌辣,直接朝身旁伺候自己的粉衣神女摆摆手:“今日若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就不用来伺候了。”
粉衣神女板起脸,好似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要陪着她:“您现在是崦嵫山的重点关注对象,可一点都马虎不得。”
说着就要扶起她,生怕她有一丁点儿的磕磕碰碰。
她在说话的时候,又见楚辞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面孔心不在焉的发呆,从起初的惧怕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听阿娘说,她额头上的这个胎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藕粉色的一颗星星,每一处的尖角都勾勒得恰到好处,浓郁深沉,好似藏了许多不足以同外人道的秘密。
后来,她再长大一些,就被送到眼前这个拥有一张绝世容貌的圣女身旁,伺候到现在。
依旧记得那天,桂花香萦绕在她的鼻翼之间,有光从她的头顶洒落,暖洋洋的。她深吸一口气,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这个在她心目中像神话般存在的圣女,透过浅光的浸透,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袭云缎白衣,裙摆在交叠中划出如花蕊般的弧线。纤细柔美,宛若月下的一轮皎洁圆月。
圣女半蹲下身,指尖握住她的手,很紧很紧,好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她不敢出声喊疼,怕被责罚。可不知为何,自己竟在她的眼眶中看到了氤氲的水雾,是她的错觉吗?
“你叫什么名字?”
圣女轻柔问她的名字。
她摇摇头,毕恭毕敬回答:“阿娘只喊我囡囡。”
因为低着头,她看不到圣女的脸。只听见她沉静了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赐你一个名字,可好?”
“能得圣女赐名,乃囡囡几生修来的福气。”
“薜荔......”
圣女哽咽着喊出这个名字,好似在呼唤着谁,良久才问她,“不知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从圣女呢喃这两个字开始,她就好似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拽扯,数不尽的暖流从心潮翻涌上来,烫着每一处的骨髓。
几乎是毫不犹豫,她点头:“我喜欢。”
“薜荔。”
圣女的轻唤喊回她不知飘散到何处的神识,下意识应下:“嗯,我在。”
她回应了,倒是圣女如花般的面容僵愣在了原地,好似一尊被下了术法的雕塑,岿然不动。
也许过了漫长的一日,也许不止,也许也只有那么一盏茶,圣女敛起失落的悲楚,拿起桌上的摺扇,若无其事轻说:“你下去吧。”
一步三回头,她其实并不想走。
她想追问她,为什么每日会盯着自己额头的胎记,热泪盈眶。她想追问她,为什么总会毫无缘由喊她的名字,可视线却从未落在自己身上……还有一件事,她更想知道。
神色凝重盯着前头的候君亭,四根长柱上分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上古四兽。它们存在于上古时期,相对于上古四凶来说,凡人对它们的评价褒贬不一。
据说,五百年前的那场五界救崦嵫的大战,一直被深恶痛绝的火麒麟居然曾励志为六界的和平而许下终生的宏图大愿,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哥哥——朱雀陷害。
曾经的仙帝朱雀,地位尊崇,又深受六界的敬仰,可没想到他才是导致六界险些毁灭的罪魁祸首。
最后解救大家的,是一尊威风凛凛的神凤,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一个经历过大战又活下来得生灵口中辗转得知。虽然那位生灵已然神志不清,说话也颠三倒四,可一提起当年的事,她仍旧是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姿态。
她还打听到,那只如神祇般降临的神凤,就藏在这座崦嵫山中。听说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且不论是哪个生灵有难,必会第一时间出来拯救。
她决定,亲自去冒一次险。
心中的困惑实在太多,无处排解。可若是再找不到一个宣泄口,心口那股子刺痛会越来越深。
夜渐次深了,她偷偷摸摸捏了个诀,飞身去了位于神魔两处交界的山脉---珞珈山。
月色如凝玉般皎洁,山雾缥缈又浓密,在脚下不停地环绕,有些直接掠过脚踝,带着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沉浓暗夜下的暮色,带着一股滞涩又清濛的寒意,不冷,哽在喉头的一股闷气消散了不少。
“诶,我到了哪里?”
她自小方向感就不太好,常被儿时的玩伴拿来取笑。圣女知道后反而抿嘴轻笑,摸着她的脑袋安抚,“没关系,我也一样。”
此后,崦嵫山再没有任何生灵敢笑她。
飘来荡去好几圈,成功把自己绕迷糊了。她一个劲儿的抓耳挠腮,凭着模糊的印象,下了个武断的判断。
就是这里了!
一处清冷巍峨的山脉,双脚还没落地,迎面就是一股森冷又阴鸷的寒气,直接把她的头发掀翻,凛冽的气息直接往她脖子里钻,藕粉色的袖子不够厚,冰得手臂拔凉拔凉的。
她滴天爷啊,这么冷!
搓着双手,腿也在打摆子。嘴唇上下哆嗦,随意找了块石头蜷缩着,兀自懊悔。早知道就该听圣女的话,今晚多穿一点,不该那么匆忙出门。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呸呸呸,她猛给嘴巴几个巴掌,咕哝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圣女姐姐那么温婉倾美,根本不老好吗?
都怪她嘴碎,瞎说话。
这么一边嘟囔着,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修长的弧线,默念术法的咒语,是前不久刚学到的衾暖诀。磕磕绊绊的,身体也算暖和了些。
越往深处走,雾障越浓。
四周虽阴暗灰黑,可洒了金华的四只千鹤如同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照亮她前进的方向。
不对呀。
她猛然反应过来,她居然还停留在崦嵫山。不同的是,她站在山脚的东面,与神魔两界交界处的珞珈山还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蠢死你算了!”
她猛敲自己的脑壳,噘起嘴,懊恼不已。
“是很蠢。”
突如其来的一道清冽声,吓得某个小丫头僵愣在原地,明明怕得要死,嘴里却还死犟着不肯送口:“谁在说话,给我滚出来!”
听说,崦嵫山因常年仙雾缭绕,引来不少修神生灵。这其中,不乏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据说还有死得极惨的凡人。
那人对她发了颤的质问置若罔闻,反而嗤笑她:“让我算算,走了起码一个多小时,这才发现不对劲。这么脑袋不灵光的生灵,居然来自神界的神女?”
她:“......”
惧意被满腔的愤怒取代,她攥紧双拳,好不容易安抚焦躁的性子,不想给圣女惹事,果断迈着步子快速离开。没想那道声音随风轻飘飘追上来,每个字都像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我要是你,只会抓紧时间修炼自己的法术,早日拥有神骨。”
言下之意就是讽刺她大半夜偷偷溜出来,不务正业的玩闹。
额头滑落三条灰溜溜的黑线,偏头,对着那道暗讽自己的声音回怼:“我有没有神骨与你何干?你是家是住在海边的,管那么宽?真是搞笑!”
那人‘啧啧’两声,不怒反笑:“还以为是小白兔,原来本性是只母老虎。”
“......那就祝你将来娶到一个比我还彪悍的母老虎!不用谢我,应该的!”
“噗嗤---”
他笑得乐不可支,好似被点中了笑穴,咯咯一直笑得停不下来。
她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莫不是个傻子吧?
懒得理他,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又一次捏诀,高高跃起,再次飞身到了空中,夜云在脚下飘过,还有缥缈柔软的仙雾。
她掰着手指预估,觉得差不多了,又开始落地。
不冷,还热乎乎的,呆久了还会冒汗。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感觉整个人好似置身于热融融的火海里似的。
难道她又来错了地方?
鼓起勇气甩了几个金千鹤,照亮四周的地貌。眼底映落一光秃秃又崎岖陡峭的山脉,无奈扶额。
果然错了。
这里是崦嵫山的西面,据说五百年前那场大战,朱雀败给了神凤,仙气消散时坠落的地方,就是此处。至此之后,这里的地貌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错了一次是凑巧,错了两次呢?”
阴魂不散的声音随之而来。
本就烦躁的心情,就因为他这句话,简直雪上加霜---耐心到了临界点很容易就会爆发。
“你给老娘闭嘴!”
她就像是被薅了毛的豹子,对着从四面涌过来的声音怒吼,“我就是个路痴怎样?我就是没有方向感怎样?起码我敢承认自己的不足,不像你,只会躲起来讽刺人!老娘就是想去珞珈山,有本事你就带我去,没本事就给老娘滚!”
莫名对一个陌生人发了通火,胸口上下起伏,又多吸了几口凉气,一个劲的咳嗽:“咳咳咳......”
她掩着胸口,整个人气息不匀,面色涨红,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似被锥子狠狠敲打。
透过余光,眼底映落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窸窸窣窣,掠过前方凹凸粗糙的地面,斜落在她的面前:“把头抬起来。”
她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