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垢:……
那也得实事求是。家里有保姆,哪里用他一个小孩亲自去菜市场买菜?他可是有洁癖的好不?
小姨险些要掀桌:就你这臭脾气,难得有个姑娘喜欢你,不抓紧时间牵手,小心被人拐走了。
鸷垢倒了杯牛奶给垂着脸佯装若无其事的傻丫头:“再低一点,鼻子都贴到碗里了。”
羌蕊不知姨侄俩的针锋相对,听他这么一说赶忙抬头,翕翕鼻尖,有些无措找借口:“粥很香,也好喝。”
又看到左手边的杯子,心头一暖。这是……特意给她买的马克杯?吐着小舌头的樱桃小丸子,搞怪又暖心。
她惯用左手,杯子就搁在左手边。
丝滑的牛奶在唇齿间滑动,甜丝丝的,她抿唇浅笑着,溢满胸口。
小姨将羌蕊的反应尽收眼底,郎有情妹有意,她也乐得安闲,见好就收,可眼角藏着的鱼尾纹却深了一个度。
用完早餐,小姨借口调时差,先去客房睡了。
又只剩下两人,羌蕊无措地起身,险些撞到手臂:“我、我去洗碗吧。”
手掌夺走她的碗筷:“去看电视。”
“没事的......”
“你没干过家务,不熟练。”
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做过家务?
“你偷听我跟小、阿姨的对话?”
他不可置否:“客厅到厨房就这么点距离,难不成真把我当成失聪人士?”
这么说也对。
她迈着小碎步跟着他走进厨房,有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恰好照到宽厚的脊背上,悬着的心瞬间平缓下来。
碗筷被他搁进水槽,拧开水龙头,自来水从他的手边流过。如此生活化的一面,从未敢奢想。
这双用来救死扶伤的手,就这么做着寻常的事情。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个房子里究竟缺少了什么。
是烟火气。
属于他的烟火气。
既然下了凡,凡人的吃穿用行都该实实在在体验一番。如此,才能将一个人了解得清清白白。
见她又盯着自己,目光痴痴,看得他心头一侧,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擦干手递过去,问她:“想牵?”
“没、没有......”
羌蕊焦急忙慌摆手,眼色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整张脸红得像螃蟹。
鸷垢收回手:“也对,似乎只有情侣才会牵手。”
这句话......她掩住失落的心,白T恤被揪出不知道多少个褶子:“学、学长,谢谢你昨晚的收留和今天的款待,我想现在该回去了......”
鸷垢又皱眉,窗外传来夏蝉的鸣叫,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画卷中添上突兀的一笔。
半晌,两人走到客厅,他率先开口:“我送你。”
她摇头拒绝,背起白色的斜挎包:“我可以自己回去,不劳烦学长了。”
“不麻烦,从公寓出去要刷卡。”
可昨夜明明没见他刷卡,是她记错了吗?
躲在客房观察一切的小姨,毕竟是过来人,铁定是鸷垢做了什么让羌蕊不开心的事情了,咳嗽了声,开门:“那个.....我突然想吃果宇轩家的提子了,侄媳妇,男孩子没那么细心,你能帮我去买吗?”
“想吃不会自己去买?”
“你个孩子,孝敬长辈动不动?”
“倚老卖老。”
“你---”
“好了好了,”羌蕊怕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连忙拽着鸷垢出门,缓和两人的气氛,“小姨,除了提子您还想吃什么?”
鸷垢弯了弯唇角,突然小丫头有些贼。在他面前就喊阿姨,在人家面前就亲昵称小姨。
“西甲的榴莲也不错,还有东佳的桃子,多买几份吧。”
羌蕊接连应着,出来后才琢磨出不对劲。果宇轩在北市场,西甲、东佳......岂不是这一天要跑完大半个伯庸城......
对于她的后知后觉,落后几步的某人领着她:“前头答应得太爽快,后面就得为这吃苦。”
斑驳的树影从林荫道落下,洒在他的黑色T恤上,晃动着浅浅波光。
“其实......”
你不也是这样吗?
他整日埋在课本与实验室,有时还需要往返医院和学校,为了研究和扩大自己的知识面,时常将自己搞得睡眠不足,好几次都因为胃出血而住院。
“其实什么?”
见他回头等自己,日光下的轮廓勾勒着流畅的线条,一直延伸到脖子。羌蕊摇摇头,只说:“这样散步也挺好,不是吗?”
很快,她就因为这句话吃了苦头。
并不是说散步不好,而是从西--北--东三个地方接连跑,就为了买几样水果,累得够呛。
回到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双双倒在沙发上,连动的力气都没了。
小姨边切着榴莲边调侃他们:“看看你俩现在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一起多少年了,睡姿都一个样。”
羌蕊被她这么一说,赶忙从沙发上起来,双腿打了几下摆子,却还硬撑着:“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学校了。”
不是女朋友,却抢占了这个名额,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贼,偷来的东西,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小姨可不答应:“忙活了一天,饭没吃水果没尝,小姨我可不答应。”
两人一个拒一个拦,让平日里静默的公寓多了热闹的气氛。
鸷垢带上一次性手套,拿了块榴莲递给羌蕊:“怎么样?”
羌蕊红着脸细细品尝,给了一个诚挚的评价:“很好吃。”
“榴莲存不了多久,留下来陪小姨吃完它吧。”
主人都主动说话了,她哪里还敢反驳?
不过问题来了,小姨睡客房,她睡主卧,他睡哪里?
他从五斗柜里拿出一床空调被,回答得理所当然:“沙发。”
“还是我睡沙发吧。”
她看过,沙发虽长,可对于容纳他还是略显狭窄。
柜子被他阖上,双手环胸斜靠在柜门口,挑眉:“你想跟我睡沙发?”
羌蕊:“!”
心脏骤停,险些从喉头跳出来。
“我的意思是......”
不逗她了,揉揉她的发梢:“早点睡。”
羌蕊捂着胸口,后背贴着墙面滑落,感觉自己像个没有烛火的夜行人,独自在摸索在暗夜里。
心,既期待又害怕。
负罪感随分追秒累积,让她心头泛起酸不溜丢的泡沫,占据体内的每一个毛孔。
不是自己的,终究不要奢求。鼓起勇气走出去,打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澄清。
可还没等她开口,地上躺了一床天蓝色的空调被,而抱着被子的主人居然不翼而飞。
隔壁的客房有响声,她连忙跑过去,小姨脸色苍白,无力靠着床头,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像白天那样喊她:“侄媳妇……”
羌蕊红着眼眶,安静握住她的手。鸷垢推开几步,搬来张凳子让羌蕊坐下,把空间留给她们。
“老毛病,吃完药就没事了。”
怕羌蕊担心,便无关痛痒解释了下。
羌蕊不放心:“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小姨笑:“鸷垢就是医生,我只信他。”
察觉话题过于沉重,小姨就挑拣了个有趣的话题:“想知道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吗?”
自然是想的。
“右手边倒数第二个柜子,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一、二、三……六、七、八!整整八本相册!
摆放时间是按年月日来的,关于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都被装在这一摞摞胶质相册中。
“他呀,小时候可可爱了,你只要用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将他骗走。”
羌蕊听得心里头直乐,单手托着腮帮子:“什么话?”
“你是男子汉不?是的话,就跟我来……然后他呀,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屁颠屁颠就跟人跑了,是不是很容易忽悠?”
听起来好可爱,可惜她没有机会见到。
小姨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靠过来些:“鸷垢从小就聪明,就连那次被人绑架,都是他靠自己死里逃生过来的。”
忆起忘事,除了唏嘘还有无尽的感慨。
商场如战场,你只有在这里头扎稳脚跟,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可偏偏那几年,是伯庸城最乱的时间。
那些人买通了负责接送鸷垢的司机,将他藏了起来,那一个月,他都被关在不见阳光的地下室,每日都有人喝醉了过来殴打他。
父母准备了赎金,却中了计,在他的眼前被开枪射击。
接下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警察赶到的时候,他的周围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有人从上往下俯视,堆积在一起的尸体竟摆成了一个困字。
夕落的光线从天窗照进来,落在他的身体上。他抱着父母,双目迷离,好似从一个无魂无魄的布偶。
医院抢救了整整两天,父母还是没有撑过来,双双去世。
双重打击之下他还能站起来,并且无需心理辅导,门门功课优异,连跳两级,成了伯庸大学录取年级最小的大学生,也成为第一个伯庸第一附属医院的首位未完成学业却已破例获取实习资格的实习医生,前途不可估量。
“想什么呢?”
郑晓蕊打了个响指,把羌蕊从失神中拽了回来。
这丫头自从上次周末回来,就一直一声不吭。不论她怎么套话,都是闭口不答。
下了课,又见她匆匆忙忙收拾东西:“你又要去哪里?”
羌蕊点了保存,把电脑收进电脑包:“我出去一趟,今晚可能不回来,帮我打下掩护。”
郑晓蕊拦住她:“羌蕊同学,这次你要不老实跟我交代,休想我再帮你!”
看她这架势,再不露个底,绝不会放她走。
思量片刻,斟酌着用词:“去探望一位长辈。”
“奇怪了,你在这里不是没有亲戚吗?”
“前几天刚来。”
郑晓蕊砸吧了下,突然回过味来,“不会是.......咱们那位学长的---”
顿了下,看她的反应,愈加肯定:“绝对是了,你们这闪电般的速度,是不是早就暗度陈仓了?”
羌蕊感觉耳后根一直在发烫,越解释越乱,还是少说话吧。
刚下教学楼,前方围拢了不少女同学,交头接耳,发出迷妹般的痴笑。
话题中的某人,鹤立鸡群,一身白大褂清隽儒雅,发梢斜靠在墙根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翻飞。
这一刻,她突然想变成那部手机,被他捧在掌心里。反应过来后又只是想想,不敢多想。
脑中闪过与小姨促膝长谈的一番话:“羌蕊,鸷垢对于父母的死,一直都是心中有愧,他越是不露声色,我越是担惊受怕。生怕有一天,他会……”
人间烈狱这四个字,真是想都不敢想。
小姨突然拍了拍她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似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多年的人,终于看到了目的地:“所幸有了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改变他的。”
为什么她可以改变他?
小姨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颈后有些痒,是指腹摩挲的触觉,消毒水的气息幽幽传来:“怎么不回我消息?”
羌蕊愣了下,第一个反应是他居然在找她?第二个反应是立马掏出手机,揿了几下开机键,屏幕还是黑的:“没电了……”
他有些不悦,没有蹙眉,语气却表露无疑:“怎么手机老是没电?”
羌蕊摸了摸鼻尖,不知怎么回答。
反倒是身后一大群吃瓜群众,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瞎起哄——
“我说羌蕊,口风挺紧的。”
“这节奏,是打算公开了吗?”
“倒是跟我们说说,怎么把咱们学校的风云人物追到手的呗?”
……
前不久才爆出他有女朋友,现在又来这一出,这不咒他分手吗?
风云人物变渣男,是她惹祸了。
羌蕊想澄清,更想替他辩护,可又怕越说越乱。见她一脸局促又无措的模样,鸷垢莫名有些想笑,小傻子。
额头撞上硬邦邦的脊背,她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想法,下意识向他道歉。
他倒是没什么表情:“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羌蕊咬着下唇:“因为我的关系,连累你被人说三道四……总而言之你不要往心里去,专心忙工作就好。”
鸷垢挑了挑眉:“那倒不一定。”
不一定什么?
不一定不往心里去?
还是会因此耽误工作?
消息要是传到他女朋友的耳朵里,岂不是会影响两个人的关系?
异地恋本就让人心生不安,如今更是传出这个谣言,她是女孩,爱过一个人,明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亲吻拥抱能解决的问题,对于他们而言,除了争吵只有争吵。海的距离能把曾经浓烈炙热的爱化成一股股岩浆,用最恶劣的语言泼到彼此身上,身心俱损。
最后怀着对彼此的爱与恨,走上愤然分手的道路。可她不想让他难过,半点也不想。尤其是一想到他会因此意志消沉,便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