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乐得卖柳夫人一个人情,没有再多言,就将甜杏带了回去。
“姨娘回来啦。”
婢女娇月初看到甜杏,想着她终是柳夫人院子里的人,脸上堆笑,虽纳罕她神情萎靡,还是主动打了一个招呼,“呦,甜杏姐姐怎么也来了,是有事么?”
不待甜杏回答,二姨娘便不屑地嗤笑道:“是有事,不过是柳夫人把她交给我,让我好好处置的事情!你不必对她客气,她可是被柳夫人赶出来的,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且让她去院子里跪着,反正柳夫人也叫她跪。不得命令,不许她起来。”
“是。”
娇月的堆笑收敛的一干二净,沉着脸,声音也冷又硬,毫不客气地催促道:“还不快走,没听见姨娘的命令么?”
甜杏无可奈何,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被她近乎粗鲁的按到在地,尖锐的石子刺得膝盖生疼,精神上的打击和肉体的痛苦,令她倍觉生不如死。
“好好跪着吧你,姨娘要是没有吩咐,你就跪倒天亮!哼。”娇月一甩帕子,扭头走了,面上是和她主子如出一辙的轻蔑。
甜杏看在眼里,心底无限悲凉,她得势的时候,从未欺辱过别人,对其他人都是以礼相待,姐妹相称,竟不能理解这些勃然的怨气乃至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还是说,捧高踩低,跟红顶白是人的常态,无关乎你们昔日的情分如何,只关系一件事,那就是你现在的身份值不值得她们再笑脸以对?!
不知跪了多久,意识渐渐迷糊,隐约听到了道开门声,紧接着一盆温热的水劈头浇来,浇得她全身湿透,陡然清醒过来。
“跪着也能睡着么?果然是贱皮子,姨娘的洗澡水就赏给你了,好好提提神,接着跪,有你好受的在后头呢!”
水流汇成小溪,从头顶分流而下,蔓延全脸,形成一道水帘,隔着它,甜杏好似看到了另一副嘴脸,她以前没有见过的可恶。
娇月一扭身子,转身进屋,重带上了门。
夏日白天很热,夜晚暑气散去一点,凉风习习,吹入全湿的衣服里,一点点,冷意堆积起来,刻入骨头。
这一夜,甜杏不知自己是如何熬下去的。
雄鸡一唱天下白。
清晨,三叶陪柳馨儿从老夫人那儿抄经书回来,院子的大门开着,一眼就看到了歪歪倒在地上的一团,感到奇怪。
柳馨儿对三叶道:“你看到那个人了么?好像挺眼熟的,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三叶也觉得她背影眼熟,“乍一看像是茹宝小姐的大丫头,甜杏姐姐。不过应该不是她,甜杏姐姐怎么可能跑到二姨娘的院子里来跪着?”
“说的也是,不过二姨娘晚上好像没有关门,不如我们偷偷的进去看看。”
二人走进一看,认出居然真的是甜杏,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她脸色泛青,全身冰凉,身上的衣服水洗后没有认真晾干的皱皱巴巴。
三叶惊讶,“这不是甜杏姐姐么?怎么跪在这里?”
柳馨儿走进一看,也讶然,“还真是她,快把她扶起来,看她的样子,该不会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吧?”
甜杏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要推开了柳馨儿和三叶的搀扶,但她的力气微不足道,根本不能推开她们。
膝盖稍微一移动,就是针扎一般的痛,下半身的知觉变得恍惚不清,好像双腿都与身体主干分离,不是她的了。
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比重病的人也不遑多让,几度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挤出破碎的声音:“九,九小姐……”
“你醒了啊?甜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柳馨儿皱着眉头,惊呼了一声,“你的膝盖都出血了,你到底跪了多久?”
“咳咳……二姨娘,姨娘命我跪着。”甜杏艰难地说着。
“二姨娘凭什么让你跪?”三叶气不愤。
各院的奴才都有自己的主子管教,不能越了规矩。况且,哪里轮得到二姨娘跑去管大夫人的奴才了,这是怎么事理?!
甜杏道:“是夫人允许的……”
“夫人?夫人她为什么这么做?”三叶瞪大了眼睛,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馨儿也觉得事情怪异,大夫人那般苛严好强的一个人,按理来说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奴才出丑也是自己的脸上没脸。
柳夫人放任二姨娘折辱甜杏,甚至还授意她如此,对自己的威仪岂不是百害而无一利,家丑不可外扬。
此后,府里的人都要知道,二姨娘的多能干,能干的连大夫人屋里的丫头都能肆意打骂调教,那是不是除了丫鬟,还有别的事情都能做主或者施加影响的?
柳馨儿简直不能理解了。
对于院子里的响动,里屋很快有了反应。
娇月一把推开了门,二姨娘披着中衣走了出来,看样子似乎是刚刚从床上爬了起来,脸上带着一股子清梦被打搅的不悦。
“谁啊,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吵吵嚷嚷,还让不让谁睡觉了?”
二姨娘打了一个哈欠,看清楚院子里站的柳馨儿,阴阳怪气地道:“呦,怎么九小姐舍得屈尊降贵来我这么个破院子了?肯定比不得你们周云轩有看头吧?你一大清早的不睡觉,来我的院子里做什么?”
柳馨儿按照规矩朝她问了好,而二姨娘斜看着她,不阴不阳的“嗯”了一声,两颗眼睛似乎在等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柳馨儿深知因为自己弟弟的事情,后院的姨娘和大夫人并不待见她,也不在意,回道:“二姨娘误会了,馨儿本是从祖母那里出来,路过院子,看着院子里有个人跪着,还以为是姨娘的小侍女犯了错,被姨娘教训。”
二姨娘打断她,脸色不愉快,“我院子的下人受罚,九小姐都来看一看,可又和九小姐有什么关系,你们周云轩的下人才是你管的吧?而且,你看明白了么?”
“说的正是呢。”
柳馨儿自动忽略掉她言语中的刺,说道:“姨娘说的不假,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才能打骂,但是我之前就看这人眼熟,进来一看,果然眼熟。姨娘怎会不认得,这是大夫人屋里,伺候茹宝小姐的婢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