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女聚集的花园出来,谢清珩沿着小道走着。
景山别院的婢女凝神屏气跟了一阵,花园人声早被甩在了身后,而谢三娘子步伐不断,并无停歇的意思,一时有些着急起来,她大着胆子提醒道:“娘子,再往前是莲湖,离小花园太远……”
因谢清珩在小花园的行为过于彪悍,婢女畏惧胆怯之下,并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只委婉的提醒她不要走远。
谢清珩顿了一下,继续抬脚。
莲湖在别院的西北处,紧挨着一座凉亭,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一池莲叶接天翠,风过,碧波起,各色莲花于其中如星子点缀,起伏间,或含苞或怒放或成莲蓬。
婢女再次大着胆子上前,开了口:“娘子,是不是该回头了,容妃娘娘过会儿该到了。”
这种带着“相亲”意义的皇家宴会,各贵府自然重视非常,尤其是女眷们,早已养成提前一至两个时辰就到的惯例。
因此,大家一到,并不能立即拜见容妃,而是被管事们领到了别院里们用茶观景。娘子们赴宴时,大多又不爱和长辈们呆一处拘谨,是以,主家又会单独辟了几处园子出来,专门供她们小聚玩耍。
谢清珩现在所在的莲湖,处在离那些娘子们的园子已有两三里的位置。若谢清珩在容妃到来之前,赶不回去,那便很容易给人留下“不知礼数,失礼人前”的印象。
婢女的话已然直白,但谢清珩却仿佛听不到一般,走进凉亭里坐下,悠悠然一副赏花模样。
伺候的娘子一出问题,无论缘由为何,婢女都要受罚。望着谢清珩美艳的侧脸,婢女一颗心高高提起,顿感自己运气太差,今日怕是半条命都要交代给这位娘子了。
她咬了咬牙,意欲再劝,谢三娘子的贴身丫鬟却冲她摇了摇头,以一种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小声道:“我家娘子心情不好,这位姐姐还是别再说了。”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敢和田尚书家的娘子,方阁老家的娘子动手?就能不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容妃娘娘?
这位谢家的三娘子,即便有着太妃娘娘撑腰,这也太凶了一点,不怕今日之事传出去,日后找不到婆家成了老姑娘吗?
谁家郎君想不开,敢招惹这么一座活火山?
想到这些,婢女嘴角抽了抽,悄悄瞄了一眼谢三娘子。
须臾,又动摇了。
大概还是有那种只爱美色不要命的郎君吧,毕竟这一位娘子,生的和画中的仙子一般样貌。
婢女念头跑偏不过片刻,很快醒过了神,谢三娘子再凶,也抵不过这宫规刑罚之一二,她哪里能把青禾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一骨碌跪在了谢清珩面前,再次重复,哀求道:“容妃娘娘就快到了,求娘子怜悯婢子,速速回去吧。”
谢清珩收回远眺的目光,整理着衣衫,问道:“何时了?”
青禾回道:“约莫辰时末,巳时初。”
谢清珩点了一下头,目光放到了莲湖上面,那里横亘着一座长长的洞桥,连接的是别院的另外一面。
比较特殊的是,长洞桥对面,是男客区,今日,玉京大半的贵公子都会出现在那一侧,包括卫珏。
念起故人,谢清珩神情恍惚了片刻。
在婢女急的快哭的时候,她才压抑下那些翻涌的情绪,揉了一下太阳穴,道:“你不必惊慌,我是有些乏了,走不大动,你且去给我取些点心过来,用过之后,我便回返。”
婢女前脚被支开,谢清珩后脚出了凉亭,她心里有些乱,想静一静,便往清幽寂静的地方行去。
一阵错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娘子,小心!”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冲了上来,青禾眼尖动作快,护着谢清珩退到了一旁的玉兰树下。
谢清珩眯了眯眼:“宁九娘子?”
宁九娘子宁远心是宁七娘子的庶妹,曾和宁国府世子有过婚约的谢清珩自然是认得的。但也仅是认得罢了,在她的记忆中,宁九娘子每次都是跟在宁七娘子身侧出现,少言寡语,胆小怯弱,和强势的宁七娘子对比起来,根本不像是宁国公府的娘子,倒更似是一个丫鬟。
她此时脸色发白,脚步虚软,身后空无一人,伺候的婢子丫鬟一个也未跟着。
宁九娘子看清楚了谢清珩,身子瑟缩了一下,她还记着园子里这位娘子的凶悍。
“谢三娘子。”她敛眸,福了一礼。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伺候的人呢?”谢清珩望了一眼她过来的方位,那边刚好是莲湖。
倒真是奇了怪了。
按理来说,这样子的场合,宁九娘子一个庶女,该是片刻不敢离开宁七娘子才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处来。
似乎,还有些害怕。
“姐姐心情不好,我陪着四处走了走,刚……刚刚我看风景入神,不小心迷路了,才走到此处。”
宁九娘子声音很低,提起自己的姐姐宁七娘子时,微不可见的身子颤了颤,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在身份高贵的嫡女面前,庶女,尤其是宁九娘子这种不得长辈看重又生母低微的庶女,被打骂是常有之事。
看宁九娘子眼下这模样,十之八九是被宁七娘子欺负了,伤心之下才甩开伺候的人,一个人跑到此处来。
大概是没想到在此处都能遇到人,遇到的人还是自家“仇人”,她狼狈之余看起来还有些惊慌,匆匆和谢清珩应付了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离开此地。
“娘子,我们真的不回去吗?”青禾看宁九娘子走远了,这才问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谢清珩一点回返意思也无,青禾也担心她会错过时辰,惹得容妃娘娘不喜。
谢清珩继续往深处走,道:“容妃今日来不了景山别院了。这边风景好,再继续逛逛吧。”
容妃来不了景山别院了?
青禾疑惑,很快又了然。
肯定是苏姨娘和娘子说的,难怪娘子一点都不着急,原来是提前得了这样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