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生的圆胖,人又爱笑,比起总端肃一张脸的刘大人,更有亲和力许多,也更会和人打交道。见他愿意主动和这些难缠的女人们打交道,刘大人求之不得,微微点头后退到了他身后。
“一两句话也讲不清楚,某慢慢说来。”刘大人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在一屋子灼灼目光中,他放慢了语速说道:“昨日黄昏时刻,有一个婆子来了顺天府,状告贵府之人谋害人命。”
屋子里竖着耳朵的众人以及东次间偷听的几位娘子不约而同的嘴角抽了抽……
原来,张大人的“慢”说的是速度,不是内容……
谢老夫人听了前一句话做好了长听的准备,正在喝茶,闻言悚然大惊,一口热茶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冯氏正立在她身前两三步,被喷个正着,好在,还不算太倒霉,只弄脏了衣裳前襟。
老夫人要是喷的再高一些就更好了,谢清珩坐在东次间里拨弄着点心,心里叹了一声,不无可惜的想。
但就算只是前襟,也足够丢脸了。
同样丢脸的还有失态的谢老夫人。她掩饰性低咳一声:“大郎媳妇儿,先下去换身衣裳吧,莫要受凉了。”
“是。”冯氏显然不是寻常人哪一类的,她从容拿出一方帕子捂着脏处,淡定对两位大人福了一礼:“失礼了。”
张大人本来扭开的脑袋瞬间又扭了回来,伸出手,道:“且慢。”
“这件事和大夫人有关。”他说道:“大夫人还是一起听听吧。”
话是对着冯氏讲的,目光却越过她,盯上了侍立在旁的郑妈妈:“那个婆子状告的正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她说,姓郑。”
*
等到一屋子震惊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郑妈妈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头晕目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跟着夫人请安走一趟老夫人处,都能飞来横祸。
杀人她敢干,但杀人之罪她还不想认啊!几乎不用多想,她就一骨碌跪下,扯着嗓子抹着泪喊屈道:“老夫人,夫人,大人,奴冤枉啊!”
因为事关自身性命,她喊的格外卖力,一时间,屋子里都是尖细的妇人声音,刺的人耳膜发痛。
东次间里,谢二娘子扯了扯谢清珩的袖子,和她咬耳朵道:“一个婆子居然敢状告我们府里的人?而顺天府,居然还真的派人来了?这也太奇怪了吧。”
谢清羽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显然她也觉得这十分可笑。唯有谢清珩气定神闲,没发表看法。
听了张大人的话,除了郑妈妈外,最着急的莫过于冯氏了,她看了哭嚎的郑妈妈一眼,道:“没做过的事就莫要惊慌,两位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定不会让你平白蒙冤。”
郑妈妈从大夫人冷静的目光中接收到一丝只有她才看得懂的警告和安抚,缩了缩脑袋:“是。”
莫名其妙被戴了高帽,张大人却不怎么高兴,啥都没开始问呢,这位看起来和善的谢家大夫人居然就要护短了?
所以说嘛,和女人打交道最麻烦了,完全不讲道理。他隐晦给刘大人投过去一个眼神:怎么办?
张半山怎么会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不过是见不得他躲清闲罢了,刘大人心里哼了一声,却也知道张大人根基不深,要入京第一个案子就得罪了一个贵府,只怕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昌平侯府看起来平平,但好歹头上顶着一个谢太妃呢!更何况,一窝子平庸之辈里头还出了个深谙为官之道的谢大老爷。
刘大人是玉京贵府出身,不过非嫡系,走的不是荫庇的路子,而是靠自己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对玉京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门清儿。
“大夫人说的是。”他念起自己老爹对谢文这个前大明驸马的评论,语气客气了三分:“我二人既奉命而来,自然是要把事情弄清楚。有罪无罪,毕竟非一张利嘴就能说清,劳老夫人和几位夫人莫要见怪。”
自从张大人说明来意,谢老夫人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对上寒微出身的张大人她还能自恃身份摆脸色不说话,但刘大人一开口,她就不好意思继续冷着一张老脸了。
不过,脸色也算不上好就是了。
她掐着佛珠子,道:“究竟是何人状告郑妈妈?”
正好在赏花宴前夕惹上官司,真晦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疯婆子,不知道民不与官斗,官不与贵斗的道理吗?
也不怪乎谢老夫人这般想,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又那里会有平民百姓敢与他们眼里遥不可及的世家贵府作对吗?
但偏偏,昌平侯府遇到的不是寻常百姓,而是谢清珩埋下的一颗棋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冯氏眼里死的不能再透的樊婆子。
当初,冯氏派人去扫樊婆子的尾巴,谢清珩就早有预料,派人去截了胡,也是冯氏运气背,那几个流浪汉根本没有什么江湖道义的概念,一打一逼一恐吓,老老实实按她说的去做了,不仅没有打草惊蛇,还成功麻痹了冯氏。
听了刘大人的回答,郑妈妈整个人都不好了,又惊又怕,声音比脑子动的快多了,瞪着眼珠高喊一句:“樊婆子她不是死了吗?!”
两位大人对看一眼。
得儿,不打自招了!
“樊婆子死了?”
一个略带惊讶,不属于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女子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门槛处闪过一个蓝色人影,她身姿娟秀,眉目婉约,却左脸颊上多出一道寸余红疤毁了美感。
震惊,和一丝难以言说的厌恶迅速从冯氏眼底升起,不过片刻后,便又恢复了平静,她正要开口招呼来人,却有人抢先一步。
“姨娘,”谢清珩绕过屏风,从东次间跑出来相迎,第一时间喊出来人的身份:“你终于回来了!”
苏姨娘,名苏绾,宁阳长公主曾经的贴身女官之一,如今,是昌平侯府大老爷谢文的一个妾室,地位特殊。
屋子里众人感觉不一。
谢清珩高兴,冯氏平静,蒋氏不满,王氏事不关己,张大人则有些摸不着头脑,趁大家目光都落在苏姨娘身上,悄悄去问刘大人:“姨娘不就是妾吗,这一位……”
看起来一点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