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星斗背着千蝶回来的时候太阳已落至半山,万蝶村上下寂静一片,方圆百里不见一人身影。可此时哺时已到,竟连一缕炊烟都没有。
北星斗心里隐隐不安,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
千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北哥哥,你怎么了?”
“无事,小蝶这么快就醒了?”北星斗尽量语气轻松。
“嗯……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爹爹娘亲在唤我,所以,就醒了。”千蝶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后继续趴在北星斗背上。
北星斗脸上渐渐没了表情,他双眉紧锁,看着所到之处的点点血迹。
各家各户门户大开,从外面望去,便能瞧见里面一片狼藉。看起来似乎都遭了殃……
先生,师娘……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到家以后,北星斗放下千蝶,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屋来。”
“北哥哥……”
北星斗摸摸她的头,冲她笑了笑后便快速进屋去了。
没有看到百里杨的身影他的心疯狂乱跳,可依旧存着一丝希望。可是最后,终于,在卧室的一角里,他找到了他们。
“先生!师娘!”北星斗冲过去,他颤着手轻轻推了推十娘,没有反应。十娘身上刀伤无数,只怕是早已断了气。北星斗不死心,又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
呼吸……没有了……怎么会……
“小北……”忽然,躺在地上的百里杨唤了一声,北星斗立刻跑到他身边。可他不敢碰他,怕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他痛苦万分。因为百里杨身上的伤是十娘身上的两倍,衣服几乎被血全都染红了。
百里杨平躺在地板上,双目紧闭。
“先生!!”
“小北……”
在听到北星斗的呼唤后他努力地去回应他,只是,再也没有力气去睁开眼睛。
“走……快走……”他的声音如此微小,让北星斗心底弦紧紧绷着。
“我……不会丢下先生。”北星斗含泪说着,想要扶他起来。
可是,百里杨却只是笑了一下:“别管我了,我……已经不行了……走……带着小蝶……走……”
北星斗睁大眼睛无措的看着百里杨的手无力垂落,自己只能呆呆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先生……”
他伏在百里杨的身旁,眼泪像断线的珠一样。有多久,他没有这样痛过一次了呢?这一刻,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可在百里杨和十娘眼里,他就是他们的孩子。
北星斗压抑着悲伤站起身来,他失了魂似的四处张望,目光触及之处,皆是鲜血。鲜红的颜色刺得北星斗的眼睛生疼,他现在已经来不及伤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有尽快的带着千蝶离开,他才会放心,才能不辜负百里杨最后的托付。
正要离去,一转身便看见千蝶站在他的身后,她小小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眼神涣散呆滞。
“北哥哥,爹爹为什么不理我?娘亲为什么也在睡觉?你帮小蝶叫一叫他们好不好?”
稚嫩的童声如天籁一般,可是此刻却让人想要落泪。
北星斗忍住情绪,拉着她的手道:“小蝶乖,听话,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会北哥哥再告诉你,好不好?”
千蝶突然甩开他的手,用一种他不熟悉的冷漠眼神看着他:“不要!爹爹娘亲不走我就不走!”她走过去,似乎强迫自己相信爹爹娘亲只是睡着了一样,想要叫醒十娘,却被北星斗拦住。
见她不肯听话,他只好将她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向屋外走去。
“放开我!那是我爹爹娘亲!!我不走,爹爹娘亲!!!”她声嘶力竭的哭着喊着甚至失去理智踢打着北星斗。
她只是想和爹爹娘亲在一起,爹爹娘亲只是睡了,她去闹一闹他们,他们就会醒的!!
爹爹娘亲最疼她了,她不可以就这样丢下他们!爹爹还答应过她,今年全家要一起去花爹爹家,可是……
“爹爹,娘亲,小蝶以后一定乖乖的,不会再顽皮了,再也不会惹你们生气了,小蝶也不要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了,小蝶一定会听话的,求求你们不要丢下小蝶!不要丢下我啊!!”千蝶再也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哭着喊着,她明白爹爹娘亲走了,丢下她一个人,远远的走了……
北星斗死咬着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音。
正走到屋外,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北星斗当机立断,立刻带着千蝶藏在不远处的丛林中,他捂住千蝶的嘴,防止她发出声音。
马蹄声响在百里杨院中戛然而止,十几队的人马有序的逐一排开。
“公子,叛徒怕是已不在这村子里,要不属下带人去别处寻?”
“怕是?那就是不确定他到底在不在这里。”
“那依公子之见?”
“寸草不留。”
北星斗不可思议的看着说话的那人,确切的说那还是和他一般大的少年!他一袭白色华服,脖颈间隐约有一枚黑色印记,即使不动也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像不染纤尘的画中仙。
北星斗看那人觉得眼熟,可仔细一想,确实未见过这般大的少年公子。
不过,寸草不留……究竟是多冷血的人才能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来?!
“是!”
一声令下,无数的火把像漫天的流星般无情的坠入了他们的屋子,一点一点吞噬着他们的曾经。
北星斗紧咬牙关,压制住想立刻冲进去的冲动。
而千蝶早已崩溃,挣扎着要去找爹爹娘亲,可被北星斗阻拦着,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千蝶眼泪落到北星斗的手上像一朵莲,摔得支离破碎。
爹爹娘亲还在里面啊!我要我的爹爹娘亲!!
她只是哭,因为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北星斗看着那少年脸上冷漠的笑更加心寒,简直是人间恶灵!
等到那些人离开后北星斗才敢带着千蝶出来。千蝶哭累了,就趴在他身上睡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
“呵……”北星斗冷笑一声。世人皆惧三界妖灵鬼怪,殊不知比那三界妖灵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
他不懂更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有人要毁掉他在这世间想要的美好?!如今,连最后的温暖……也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这个尘世,难道只有好人受罪恶人得意吗?还是说,有些人看到别人伤心就开心吗?如果真是这样,他当初,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来得好,以免遭今日之至悲至痛!
北星斗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塌陷的房屋,突然开口轻唤:“爹,娘……”
六年了,他都没有叫这样他们一声爹娘,如今也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北星斗背起千蝶,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着如血的残阳,离开了万蝶村。
如果拿现在的痛来比较,以前受的那些伤害根本算不了什么!
孤独的人在品尝过幸福的滋味后,根本无法再去忍受一个人的生活。
好在,他还有她。
北星斗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眼下之形势,除了花陌繁,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依靠。
原来,他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他也会有一个孩子应该有的担忧。
看着前方无尽的路,他突然觉得今后很迷茫。
以前无牵无挂,他一个人做什么都没有后顾之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像最美的记忆,一旦拥有,便再也不想失去。
北星斗回头看了一眼,隐隐约约只看到万蝶村灰色的轮廓。他回望着身后,失神了许久。
万蝶村,花璃城,从此以后,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