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阳光小学离这儿还有多远啊?”坐在拖拉机上的月华终于忍不住口了,自打从城里这一路来,开车的老伯就没跟她说过话,月华几次想打开话匣子,但老伯的沉默却让她有点儿不知所措。“那还远着哩!”老伯压了压头上的草帽,静默不语。月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望了望天空,依旧是那么湛蓝,深远,望不到边儿。
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月华不知不觉做了多少场梦,梦中的她扎着俏皮的麻花辫,红润得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在开阔明亮的教室里,在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中,在吐露着春天的灼灼气息里,旋转,旋转。“姑娘,这车开不进去了,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了。”老伯帮月华卸下装衣物的包袱,便匆匆离去,只留她一人,望着漫山遍野的落英,那芬芳一个劲儿地直往鼻子里钻,叫人难以抗拒。轻柔的微风拂过她额上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原来翠色的衬衣也浸成了一大片墨绿的云彩。
这就是大山,月华有一种无法用笔墨描绘的感情汩汩而出,她知道,这将是她人生职涯的起点,也是她不顾家人反对,执意要去的地方。可是眼前的阳光小学竟让她差点儿掉下泪来。几张烂木桌子,一块掉了漆的破木黑板,就连讲台上也只零落地摆着几根粉笔。“就是这里了。”辅导员似是看出了月华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膀。月华哪里会想到阳光小学这样简陋不堪,连个像样的教学工具都没有,更何况体育设备了。月华皱了皱眉头,轻抿着嘴唇,紧紧的拽着衣角。眼前的挑战,对于才刚刚十九岁的她而言未免有些太大了。“月华,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我们不会勉强你的。”辅导员缓缓地叹了口气,“毕竟你还年轻。”
美好的春天总会让人联想到美好的开始,月华也不例外,虽然自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但她也有一个深埋心底的小愿望。
当她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这份心愿就更加笃定了。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如同一团团求知的烈火,跳跃着,迸溅着灼人的火花。月华不禁有些动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不知道这源源的幸福从何而来。“谁能告诉我,幸福是什么?”月华现在只想听听孩子们的心声。“是父母的爱”,后排一个小男孩脱口而出,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月华微笑着,她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父母的爱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大的幸福。“是老师的爱。”一向腼腆的小姑娘莎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让月华欣喜而又激动的话语。“老师的爱”月华反复细念着。这一刻,她那小小的心愿在大山的深处,根深蒂固。
大山的日子悄悄溜走,虽有说不尽的苦,但月华依旧给孩子们带来的是甜。大山里的交通不方便,月华便走上四十多公里的山路,用自己微薄的工资给孩子们置办学习用品。山里的孩子大多是留守儿童,月华便每天早晨督促他们刷牙洗脸,按时上学。大山就是她的家,大山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这些温暖和关爱是月华的亲生女儿所无法得到的。面对女儿的抱怨与不解,她只能带着对女儿深深的愧疚含着泪说“大山更需要我,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妈妈。”
一晃,三十六个春秋过去了,月华从“张姐姐”变成了“张妈妈”,无形的压力让她深感自己身上担子的沉重。可她放不下大山,就算生活再艰难,她也总是将痛苦往肚子里咽,丝毫不曾减少当年的热情。可她毕竟不是铁打的啊,也会有从讲台上倒下去的那一天。过度的操劳夺去了她右眼的光明。这一刻,坚强的月华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害怕,害怕自己会离开讲台,害怕自己不能完成当年的心愿,害怕自己就这样遗憾地离开了大山。
山里的花,谢了又开,当年幼小的竹林现在已长得郁郁葱葱,三十六年,月华用一双握粉笔的双手,撑起了两代山里人求知的天空。望着静默不语的大山,月华心里无法平静。
“不是因为有希望才选择坚守,而是因为只有坚守才可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