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辩难
张叔夜所言,是本朝真宗所做劝学诗中的两句。
大宋帝国的真宗皇帝也是一代牛人,屈辱的檀渊之盟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这老哥儿听到辽国萧寡妇带着兵打过来了,认为不该跟人家计较,竟然起了迁都避让的心思。
辽国蛮子你打不过,辽国女人你都怕,那还对得起你家先辈烛光斧影的操作吗?
关键时刻,要与帝王共天下的文官集团为了自家利益站了出来,宰相寇老西拎着真宗脖子,逼着丫走了一遭前线,回来之后,打了鸡血的真宗陛下就觉得自己成了秦皇、汉武般的存在。
毕竟签了个每年都要给契丹人岁币的条约不算什么,弄了个“兄皇帝”才是重点。真宗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动不动就溜达到泰山封禅,好像这样做就能掩盖他窝囊的一面。
不过,真宗陛下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可是非常高的,谁让人家把给读书人的好处落实到了实处?劝学诗就是他广行德政被读书人称颂的最佳体现。
此时一听到张叔夜念出了劝学诗中两句规劝王宇,围观的读书人们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激动,如沐圣恩般的把全诗都吟诵了出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此时,聚集在众人四周的读书人不下两百余人,群情激昂之下大家竟然一起诵读着真宗所做的劝学诗,念了一遍又一边,有些读书人甚至自嗨到面红耳赤、手舞足蹈。
张叔夜、贾梅村、文青山等人听着大江上回荡的劝学诗诵读声,如沐甘霖,如饮琼浆,一副陶醉态,他们也曾被劝学诗感召,奋起而读书!
便是柳如是这等青楼花魁,女中文胆也神情激动的拿过古琴,弹奏应和,一时间江畔上一群人高声唱诵劝学诗。
更有甚者,马书吏竟然伙同几个清客、幕僚提笔疾书,要将这一盛举记录在金陵府志中,作为贾梅村等人的劝学业绩。
在一片喧闹声中,上官文渊面色沉静,上官云灵面露不屑,曹樱、洛清川、甄红莲等人面色如常,看不出端倪。
这些人是看老了读书人诸般做派的。
心思敏锐的洛清川更是发现了王宇眼中的落寞和不屑。
“凌霄先生,真宗陛下的劝学诗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洛清川朗声询问,顿时群情激昂的读书人停下自嗨,目光聚焦到了王宇身上。
“莫非凌霄先生竟然不喜此劝学诗?”
也有读书人情绪激动的问询王宇,只是越到后来神色也变了。
这一刻所有的读书人都团结了起来,毕竟,劝学诗就是他们为之奋斗的航灯。
纵然再喜《射雕》,触犯到了读书人的根本利益,王宇也会被众人撕碎!
在众人的质疑声中,王宇眼中目光更是惆怅,良久才轻声叹息道:“今日听闻诸君吟诵劝学诗,方才知道儒家圣道因何衰落!可悲、可怜、可叹,唉——!”
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然瞬间引燃了全场,书生们如患了狂暴症一般,一个个情绪激动,戟指大骂,更有甚者,歇斯底里,挥舞着拳头就要冲上来殴打王宇。
这一刻,群情激奋,平素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都已经失控!彼其娘之已经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愤怒,唯有拳头、牙齿才能让他们发泄。
王宇望着一群胼手胼足的读书人,不为所动,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自己的作为可堪称是挖了这帮读书人的祖坟吧!
呯!
两只斗大的八棱紫金锤撞击在一起,空气中金铁交击,声波颤鸣,宛若可见,一群激动的读书人瞬间冷静下来,看向拿着两只大锤的女子,目光中不禁露出惊恐之色,生怕下一刻锤子就会朝自己砸过来。
曹樱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在场众人心目中的大魔王,犹自厉声喝道:“尔等都是读书人,别忘了自家身份,有话好好说,想要动手,朝我来!”
没有人想跟曹樱动手,尤其是在曹樱手里还有两把锤子的时候。
“我等……”
有读书人刚要开口,就见张叔夜竖起一只手掌,示意众人安静。
张叔夜面上带着不豫之色,转向王宇厉声道:“王宇,你可莫要为了哗众取宠口出狂言,圣天子的劝学诗哪里错了?竟让你如此诋毁?不为人子!今日不说个清楚,当心老夫斩了你!”
张叔夜真的怒了,心中的圣道绝不容竖子亵渎!纵然老友文青山、上官文渊的面子也估计不得了!
面对张叔夜的威胁,王宇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有些窃喜,这正是王宇要的效果。
只有压迫到极致,反弹才有力度!
在万众瞩目中,王宇再次叹息,目光悠悠,蕴含着怜悯、痛惜扫过群情激动的众人,待到人群疑惑的安静下来,方才开口道:“我辈读书人,读书难道不该立志高远?莫非我们三更眠、五更起,竟然是为了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仆如云?莫非我辈读书人竟然是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读书?”
王宇目光失望的扫向众人,在王宇目光扫射下,众人竟然不敢对视。
面对王宇的质问,众人沉默,面对王宇的逼视,众人闪躲,盖因大家还要点脸!
纵然此刻很多人心底疯狂呐喊,我就是为了黄金屋、颜如玉这些可爱的身外之物读书的,此时也不能、也不敢说出来,那样做太掉价、太市侩、太三俗。
江畔上百读书人,竟然无一人敢正面回答王宇的问题,便是刚才对王宇喊打喊杀的张叔夜也不敢!
关键时刻,贾梅村站了出来,作为官方代表,贾梅村贾知府自然有为先帝张目的责任。
贾梅村道:“我辈读书人追求物质享受,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君子安于贫困,但并不意味着君子不能追求美好的生活条件!要知佛祖尚且贪恋人间三柱清香,读书人如何能不食人间烟火?!”
贾梅村此话说的理所当然,甚至加了一句道:“志向和现实终归是不同的,仓廪足而知礼节!这就是人情世故!有些事情,凌霄公子毕竟没有经历,却是不懂的!”
这一刻贾梅村昂首挺胸,眸光看着天空,根本不屑于看王宇一眼,那神情却是把王宇归入了不食人间烟火、不知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贾梅村悠然道:“人终究不能活在书本里,必得脚踏实地才好!有些人,夸夸其谈百万言,却对邦国、社稷百无一用!某劝诸君莫要如此才好!”
贾梅村说着再看了王宇一眼,这是再一次抨击王宇的人和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