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小李子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后背微微下弯,恭敬地等待宗上开口。
“你说的宅院可是紫玉胡同的那座老宅?”宗上在脑海中搜寻店小二口中位置优越,价钱公道的宅子。
“东家,正是您说的那座老宅。您对留阳城可谓了如指掌,不出门就知道是哪里。”回答宗上的问题的时候,店小二不忘恭维了一番主人。
宗上点了点头,“你把那座宅子的详细信息向那位周夫人如实述说一遍,如果她感到满意,你就再辛苦一趟,领她去看看。”
店小二哈着腰,脸上堆满笑容,连声说道:“不辛苦,为东家做事本是我分内的事。我现在就去找周夫人。”
小李子迈着麻利的脚步像一阵风似地飘了出去。
“大叔,你不去看看了吗?万一周婶儿看不上那座宅院如何是好?”小蝶歪着头,担心地看着宗上。
“那座宅子虽老了些,但确实够大,够气派,比较符合周嫂的预期。想必她不会错过的。”宗上将老宅的情况说完,话锋一转,“小蝶,估计明后两天钟大哥就会带着村民们回卯村了,咱们最好跟他们一起回去,免得先生担心。在离开留阳城之前,你还想去哪里逛逛?我陪你一起去。”
“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上次和木余叔叔、木子逛得差不多了。”小蝶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脸上笼罩了一层浅浅的阴云,仰望天空,“不知道父皇和木余叔叔怎么样了?”
“神皇造化参天,又有木余相助,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宗上走到小蝶身边,柔声安慰她。“小蝶,一会儿咱们去为先生买点儿东西,说不定他老人家会喜欢的。”
小蝶收回忧伤的目光,露出淡淡的微笑,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朦胧空灵的外衣,好像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宗上带着小蝶和木子再一次来到了人流稀少的街上。每当他们走进一家店里,老板和伙计一起围拢上来,以最热情的笑容向他们介绍自家的货物,声称买任何东西都会给予最大力度的优惠。当宗上他们决定买某件商品时,老板几乎合不上嘴了,恨不能再多卖件给他们。若是没有看到心仪的商品,转身离开时,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黑厚的乌云,阴沉得吓人。一行三人走走停停,一边消磨着时光,一边挑选些喜欢的东西,木子怀里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在一个街道的拐角处,木子和一个比小年还要胖的男孩撞在了一起。胖男孩纹丝不动,木子怀中的商品却撒落一地。
木子恼怒地注视着犹自吃着蜜饯的男孩,大声喝问道:“怎么走路的?东西撞坏了可是要赔的。”
男孩舔着嘴唇上的糖渍,懒洋洋地回答:“你说我撞了你,我还说你撞了我呢。东西要是坏了,顶多赔你一半,剩下的一半你自己负责。”
“我抱着这么多东西怎么看得到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男孩嘿嘿笑了,“难道因为你抱着东西,我就该给你让路了吗?再说了我只顾着吃糖了,根本没看见你。”
木子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愤怒地瞪着男孩。这时宗上和小蝶转过身来,看见遗落在地上的物品和木子涨红的脸,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名身穿蓝色衣服的妇人抢在宗上前面,诚恳地向木子道歉:“不好意思,我家小乐一向马马虎虎,冲撞了你,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妇人朝木子行了一礼,胖男孩撇了撇嘴。“你赶快看看哪些东西摔坏了,我照原价赔给你。”
妇人彬彬有礼的举动让木子不知所措,他求助似的看向宗上。宗上打量了一下那名妇人,低声问道:“夫人可是城主府的贾夫人?”
妇人疑惑地望着宗上,继而眼睛亮了起来。“阁下可是宗上大师?”
宗上连忙摆手,“正是在下,但大师二字万不敢当。”
“您太谦虚了。每每回味起大师做的饭菜仍记忆犹新,普天之下无出其右者。”贾夫人称赞完宗上的厨艺后,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商品,“大师,小儿贾乐顽劣,不小心撞坏了您的物品,我代他向您赔个不是。您看看损坏了多少,我这就赔给您。”
“夫人客气了。在下买的都是些结实物品,这点儿撞击不会把它们弄坏的。倒是在下的这位侄儿小题大做了。”
贾夫人再三表示务必赔偿掉在地上的物品,宗上坚决不受,前者只好作罢。
“大师若是有时间一定去府中坐坐,我家夫君对大师颇为景仰,时不时念叨两句。”妇人眼角看见了清新脱俗的小蝶,不由得移转目光到小蝶身上。当她看清小蝶的容颜时,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她反复打量了小蝶好几次,才转向宗上,“大师见笑了。敢问这位小姑娘是您的什么人?”
宗上心中闪过一丝警觉之意,但凡涉及小蝶的事情都让她不由得警惕起来。“这是一位故人的千金,托在下照看几天。”他小心地打探道:“看夫人的表情,难道认识她,亦或认识她的父母?”
贾夫人莞尔一笑,又看了小蝶一眼,语调中颇有些艳羡的韵味,“无论相貌,还是气质,小姑娘是我生平仅见的一位皆为上上选的女子。莫说人族女子,纵使神族那些如天人般的女子都尤有不及。故感到惊讶和好奇,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唐突之处,望大师见谅。”
宗上提着的心落下了。想来城主夫人接待过神族女子,见识过她们的绝世容颜,如今遇到小蝶这位容貌气质皆在她们之上的神族公主,被深深震撼到了。他低下头望了一眼小蝶,心中暗想到,村野之间乡风淳朴,即使乡亲们感叹小蝶的容颜和气质,却也并不会过于在意。而在留阳城这样的城镇,不乏见多识广,眼光超然之人,小蝶极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怀疑。这样的话,说不得日后要多加小心了。
主意已定,宗上决定尽快返回自己的小酒馆中,明天天一亮就出发返回卯村。“夫人,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我们有事就先告辞了。”
宗上示意木子赶快收拾好东西,木子还想让贾乐赔钱,看见宗上严肃的眼神只好作罢。
贾夫人倒也识趣,“既然大师有事,我们就此别过,改日请大师去城主府做客。”
宗上向贾夫人颔首致意,带着小蝶和木子走了。小石在经过贾夫人和贾乐身边时,碧绿的眼眸挣扎了一下,最后低声吼了几声,蹦跳着跑向小蝶。
“母亲,这人是谁啊,不仅胡子拉碴的,连眼睛也不让人舒服。你干嘛对他那么客气。”贾乐一边吮吸着肥嫩的手指,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倒是那个小姑娘蛮漂亮的,好像故事里的精灵仙子。”
贾夫人低头看见胖儿子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食物残渣,溺爱地笑了,“若是母亲告诉你那人是谁,估计刚才你就会抱住他的大腿不让他走了。”
“我为什么要抱他的大腿,难不成他会给我好吃的?”
贾夫人伸出一根纤细柔美的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贾乐宽阔的额头,“小馋虫就知道吃,不过你却猜错了。”贾乐兴奋的眼睛黯淡下去,嘴里嘟哝着什么。“这位宗大师不会给你好吃的,而会给你最好的。咱们留阳城中吃过他做的饭菜的人屈指可数,一般人不仅吃不起,还请不到他。在你大哥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你父亲去了他的小酒馆好几次才让他为我们做了一桌菜。到现在,母亲的嘴中好像还有那些美味珍馐的味道。”
一道哈喇子顺着贾乐的手指流淌下来,打湿了衣袖。贾夫人瞥见儿子狼狈的样子,赶忙停止了回忆,一边为他擦去嘴角的口水,一边嗔怪道:“你这个小邋遢,把衣服都弄脏了。”
贾乐皱着眉头,困惑不解地问贾夫人:“母亲,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贾夫人噗嗤一声笑了,“那时候你尚不满两岁,还在吃奶呢。”
贾乐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大脑袋上下摆动了一下,猛然说道:“母亲,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也要请宗大师为我做更大一桌子的菜。”
“母亲答应你,只要宗大师还在留阳城,我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贾夫人牵着贾乐黏糊的胖手朝着城主府慢慢走去。
宗上和小蝶、木子回到家中时,太阳已经开始落山,见惯了神都落霞美景的小蝶对留阳城的晚霞自然提不起一点儿兴趣。院子中静悄悄的,或许卯村的乡亲们贪恋留阳城的景致迟迟没有回来。宗上对小蝶说要查验一下账目便去了前面的酒馆中,小蝶和木子抱着一堆物品走到了房中。两人刚将东西放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大叔没在屋里,一会儿再来吧。”小蝶一边走向门口,一边提示外面的人宗上出去了。
门外传来钟伯伯和蔼的声音,“小蝶姑娘,我是钟伯伯。我不是来找宗老弟的,而是专门找你的。麻烦把门打开,我有话对你说。”
小蝶感到有些困惑,钟伯伯无缘无故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她打开门,看见卯村的村民全围在门口,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神秘的微笑。
“钟伯伯,各位叔叔伯伯们,你们这是……”
“小蝶姑娘,自从和你搭伴来留阳城,我们好运连连。不仅一路上大饱口福,满满的货物也被宗老弟一并买了去。为了感谢小蝶姑娘为我们带来的好运,我们特意买了些小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钟伯伯说完,村民们从背后拿出了精心挑选的礼物,木偶,泥人,拨浪鼓,小镜子,小木梳,糖果,蜜饯,糕点……甚至还有条狗链子。虽然有些礼品对小蝶来说已不太合适,但她看着村民们诚意满满的脸庞,还是衷心说道:“谢谢叔叔伯伯们,我太开心了。”
钟伯伯等人目睹小蝶发自内心的笑颜,觉得天边的晚霞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