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羊都要被烤糊了!”
一名黑骑兵发现架子上的烤全羊有的地方已经呈现出焦黑色,赶忙抬起烤羊远离了篝火。
“将军,给您条羊腿。”
那名黑骑兵撕下味道最好的羊腿,殷勤地递给了张魈。张魈也不客气,拿在手中,撕咬下一大块香喷喷的羊肉,大口咀嚼起来。其他士兵也接过分给的羊肉,高兴地吃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特有的膻腥味,夹杂着滚烫的肉嚼在嘴中的嘶嘶声,场面好不热闹。很快一只肥嫩的烤全羊被抢吃一空,不少人都发出心满意足的打嗝声。
“将军,您的故事好像还没有讲完,还请您满足我们的好奇心。”
羊肉使士兵们浑身燥热,老魏大着胆子恳请张魈将故事说下去。这时杨副将走到张魈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
“让他们出发,一定要小心谨慎,切勿被神族发现行迹。对了,如果能够探查到是否有神族将士带领这些弱小的人族,那是最好不过了。但不可盲目逞强,误了大事。”
杨副将恭敬地行礼,转身离开了。
张魈看着黑骑兵们期待的眼神,嘿嘿笑了笑,一边回忆往事,一边低沉地说道:“刺穿右胸肺部的那一剑使我昏迷过去,我被迫离开了军队,回到了后方冰原上供受伤人员休养的休憩地。尽管那人留了我一命,但在最初的时候,我狠毒地诅咒他为什么不干脆杀死我。”
“冰冷的空气不仅沿着口鼻流进身体,还顺着伤口直接钻进肺中。那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寒冷,甚至让我一度感到整个肺部正置于烈火之上,好像这只可怜的羊。寒气流入肺中引起不可抑制的咳嗽,而这加剧了疼痛,我又昏死过去。”
从小生活在寒荒的黑骑兵们很多都曾因极度寒冷而觉得酷热,很想脱去厚重的毛皮衣物。一旦失去理智,迎接他们的将是死亡。他们望着张魈,佩服他们的将军捱过了痛苦不堪的煎熬。
“我再次醒来时,屋中已升起了温暖的火堆,寒冷的空气化为清爽的良药滋润着我脆弱的肺部,我的胸部被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在火堆和纱布的双重保护下,冷气不再肆虐,我转而感谢起那名可怜的神军将领,忘记了对他的咒骂。”
黑骑兵们发出一阵如释重负的哈哈大笑,而张魈嘴角却扬起了自嘲的微笑。
“一切看上去那么美好,我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抗议只在意肺部而忽略了它的感受。我勉强站起身,四下里寻找吃的,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干瘪的肉干。我觉得拿在手中的是一块冰冷的石头。用手撕,用牙咬,可就是奈何不了眼前的食物。这时我又感到了胸部的疼痛,捂着伤口不敢动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责备的声音,‘你怎么起来了,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稍微大意就会前功尽弃’。我转身,看见了一个端着药汤的女子站在门口。微弱的火光下可以看见她蹙起的眉头,还有眉毛下明亮的大眼睛。我从没有见过那么有神的眼睛,好像黎明时荒原上最亮的星星。”
张魈仰望天空,平日里刚毅凛冽的眼中充满了回忆的幸福,还有淡淡的忧伤。
“‘别愣着了,过来躺下,不要走得太急,小心扯到伤口’。温柔的声音指引着我走到床边,缓缓躺了下去。女子侧身坐在床边,将温热的汤药递到了我嘴边。平时最痛恨喝那些苦了吧唧的汤药的我,这次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没有感到一丝的苦涩。”
“一碗汤药被顺利地喝干净了,我才回过神来,仔细端详那名女子。或许她称不上美女,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吸引着我的目光,让我不能自拔。在我的注视下,女子变得局促起来,微微低下了头,我也低下了头。”
“咱们勇往直前的将军大人当年竟然知道害臊,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老魏带头起哄,其他黑骑兵跟着吵吵嚷嚷地大声喧闹起来。张魈没有责怪他们,怔怔地看着烧个不停的篝火,沉浸在甜美的往事之中。
“将军,接下来怎么样了?”
张魈不用看便知道说话的人还是老魏。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几天内,只有这名女子为我送药,送饭。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我的伤口愈合的出奇得快,其实我倒希望好得慢些。除了简单地问询,我们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过。又过了几天,我的伤势好的七七八八了,再过个一两天,我就要离开了。我决定找个时间问她一些事情。一次她将药汤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去,我叫住了她。”
“‘张魈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和无微不至的照顾,敢问姑娘姓名,张魈日后定会重重报答姑娘’。她转过身,睁大眼睛盯着我。我觉得她的目光直达我的内心,我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审视。她笑了,犹如最严寒冬天里的一缕阳光,我的心跟着温暖起来。”
这次没有人打扰张魈,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张魈和姑娘成为彼此的依偎。
“我们熟络起来,无话不说,小屋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浓浓的药香。她告诉我,她的父亲是一名大夫。我被送去请他医治时碰巧他出门寻找药材,抬着我的士兵准备离去时,她瞥了一眼我的伤势,告诫那些士兵如果不抓紧治疗,我将一命呜呼。无奈之下,我被留了下来,等候命运的垂青。”
“我的确受到了命运的青睐,我和她相爱了。我们互诉衷肠,说着只有傻瓜才会相信的甜言蜜语,爆发出轻快的笑声。某个时刻,我甚至下定决心留下,永远陪在她身边。”
“后来,她的父亲回来了。他看了一眼我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一切便了然于心。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动声色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我仿佛看到了洞房花烛的场景。饭后他找个借口把姑娘支走,只剩下我们两人。期待的事情没有发生,他请求我远离姑娘,远离他们,让他们平静地继续生活下去。我不甘心,大声质问他为什么。”
“他同情地看着我,冷静地说道:‘你是我女儿救治的第一个将士,大夫和病人相爱本没不出意外。但你早晚会回到军中,而我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寡妇’。我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姑娘回来后,我和大夫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她高兴极了,害羞地跑开了。大夫感激地谢谢我,我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爱她’。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将军,您以后有没有再去找过那个姑娘?”一名年轻的黑骑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魈露出苦涩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去过,不止一次。我亲眼目睹了她伤心哭泣,见证了一个普通我族男子走进她的生活。最后他们喜结连理,平淡而幸福地生活着。”
四周一片安静,篝火已近熄灭。张魈抓起一堆干枯的树枝放了上去,红色的火苗重新窜了起来。只是其中再也没有姑娘的身影,唯有细小的火星升到空中和间或响起的细微爆裂声。
一声低哼打破了沉默,大家循着声音望去,原来是老魏。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该死的神族。如果没有神族,没有战争,将军本可以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可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让我们杀光那些自命不凡的神族,然后回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姑娘。”
火光在老魏狰狞的脸上摇曳。他看上去好像一头未知的怪兽,浑身充满了对神族鲜血的渴望。
“大家都散了吧,好好睡上一觉,随时准备战斗。”
张魈不想看见他的士兵们失去理智,变成只懂杀戮的怪物,趁老魏的情绪传播开来之前遣散了围观的黑骑兵。张魈坐到老魏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神魔战争始于什么年代,起因是什么,但我唯一确定的就是我们不仅要在战斗中活下来,还要像有智慧的生命一样活着,而不是头野兽。别让仇恨蒙蔽了生活的希望,说不定哪天神魔两族就化干戈为玉帛了,那时你又去恨谁?”
老魏一怔,喃喃低语道:“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可能神魔之战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族彻底灭亡,也可能两三年后便停战修好,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我们只需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终归会有结果的。”
张魈又拍了拍老魏的肩膀,站了起来,转身的一刹那,对老魏小声说道:“收起你那套骗年轻士兵的鬼把戏,本将军打赌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姑娘。”
张魈哈哈大笑着走开了,留下一脸羞愧的老魏,小声咕哝着:“将军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