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小时候有什么事情,使我至今仍然心有余悸的话,那应该非属那次我被狗咬伤的事情不可了吧。
那天下午放学以后,我吃完饭,便自己走一公里多的路去好朋友“肚脐”家玩(肚脐是我们给他取的外号)。他家在一条小路往里的地方,要到他家,得先经过另外一户人家。虽然我也知道肚脐的邻居家养了一条黑狗,可是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在白天,那只狗都显得正常无比,只是偶尔我经过时,它会从屋里跑出来,站在门口吠几声。
天色已经很暗,四周都黑了下来,我沿着那条小道走进去时,只听见耳边有呼呼的风在刮着,风拍打着屋前的一丛竹林,发出飒飒的响声。路旁昏黄的灯光斜射下来,点点光斑在地上来回流窜。
忽然从黑暗中蹿出一只狗,在我的脚踝上咬一口就逃跑了,没有任何预兆。我下意识地哭出声来。我知道自己被狗咬伤了,黑暗里我看不见自己脚踝上的伤口,但我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正在从伤口中流出。鲜血流到的我的脚底板上,我稍微挪动自己的右脚,就会有一点黏糊糊的感觉。
也许是我的哭声惊动了那户人家,两个大人从屋里走出来,把我架在他们的胳臂上,领我进了他们的客厅。
客厅里的灯光很昏暗,几个大人在那里讨论着什么,我听不太清楚,我还是不停地哭泣着。
有个大人把我带到水龙头底下清洗伤口,这时我看见自己的脚踝上歪歪斜斜地刻着两排牙印,踝骨下面肉多的地方,绽出星星点点淡红的肉色,它们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地狰狞。
清洗完伤口,他们把我带到一张凳子上坐下。一个人撩开我的裤管,另一个人从一张碗里掏出一把浸泡过的碎米,敷在我的伤口上。伤口清洗完,敷上碎米以后,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
我忘了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的家,又是如何告诉奶奶自己被狗咬到了的事实。(那几年我和两个姐姐一起寄住在姑姑家,并由奶奶代为看管)只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就被爸爸送到村里的卫生所打狂犬疫苗了。
狂犬疫苗要打两个礼拜,我记得自己时常一瘸一拐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卫生所打完疫苗以后,才又一瘸一拐地回到学校上课。
那段时间里,我唯一高兴的地方是,每当课间操的铃声敲响,我的同学们都火急火燎地冲到操场排好队,准备开始做课间操,而我则不用下去操场做操。有时我把受伤的右脚搁在课桌底下的横杆上,坐在自己的座位,把书本打开盖在脸上。有时我不紧不慢地踱着受伤的脚来到教室门口,看同学们做操。这些都成了我受伤期间的特权。
被狗咬伤以后很久,我都不敢再去那位同学家里,因为害怕路过那户养狗的人家。有时我在路边看见狗,也总是提防着,远远看见有狗过来,我就捡一些石头拿在手上,以防它们万一攻击过来时,我才有可供防身的东西。
后来我对狗一直都有一种防备心理,除非一些主动摇尾巴表示好感的狗除外。我知道,有些伤口愈合以后,即使外在的伤疤早已消失,有些伤疤却永远留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