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济格身边的侍卫领了命催马进了战圈,在一个甲喇额真的耳边吩咐了一番。
不一会儿一个穿甲戴盔的鞑子策马走了出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对赵率教说道:
“我家贝勒爱惜人才,只要你交出你座下的战马,就可以饶你不死,甚至允许你做贝勒的包衣奴才。”
那鞑子语气高傲,在他眼里包衣奴才在仿佛是天大的恩赐。
赵率教闻言哈哈大笑,朝地上吐了口血痰。
“老夫纵横沙场四十载,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是有一件事不敢干,那就是背主求荣。”
“将军今日全军覆没,就算不死,回头那崇祯小儿也会砍了你,何不归顺我大金,要知道你们汉人可是有不少的汉将在为我大金汗王效力,我劝将军早早归降,可不要自误。”
“我呸!老夫做了一辈子大明的将军,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老夫做人做鬼就是不会给鞑子做奴才!别和老夫说那些投降的汉奸,嫌耳朵脏的慌!”
赵率教脸上尽是轻蔑,还不等那鞑子开口,又道:
“尔等本是我大明的臣民,却狼心狗肺,包藏祸心,起兵反叛,这些年屠戮我辽地百姓何止百万,不过一群辽西野蛮奴夷,还妄想招降老夫,就你们这些犬狼之辈,也配?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洪,震动山野。
“你!!!!”
那建奴鞑子一时气急,可他的汉话又没有那么流畅,一些骂人的词汇也不是很精通,嘴里不断蹦出一些女真话。
“我看你是找死,我家贝勒宽宏大量,你却不领情,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那建奴鞑子拍了拍手,身后几个鞑子押着一个汉将走了出来。
“赵率教,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赵率教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他的侄儿赵世光吗?
话说那赵世光被包围打落马下并没有死,而是被鞑子捆了起来,准备作俘奴,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派上了用场。
赵率教看向被俘的侄儿,脸色微变,露出一丝挣扎,但是很快便消失,换作满脸坚毅,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
“世光!我赵家世代忠烈,大明的千里边土皆流淌着我赵家列祖列宗的鲜血,我赵家人世代牺牲铸就的将门传承,万万不能被你我二人辱没,今日我二人若降,祖宗先烈积累了百年的英名将毁于一旦,你可知晓!?”
赵率教声泪俱下,赵世光这个刀剑加身眉毛都不皱一下的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竟也露出了悲动之色。
“我赵世光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背弃祖宗的缺德事,老子他娘的干不出来!!”
他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犹如虎啸。
绑在手上的绳索竟被硬生生挣断,一把夺过身边鞑子的腰刀。
手起刀落。
身边那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鞑子的头颅已经被砍飞出去。
溅起来的鲜血浇到了赵世光的口鼻之中,他居然生生将那鞑子的血一口咽了下去。
浑身浴血的他犹如疯魔一般,在这刀剑如林之中放声大笑。
“哈哈!叔父,这就是你常说的笑谈渴饮匈奴血吗?痛快!痛快!老子又他娘的杀了一个鞑子,够本了!!”
作为驰骋沙场的战将,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将军难免阵前亡!
虽然有些遗憾,还有几分对这人世间的眷恋,眼神却毅然决然,毫无犹豫之色。
转身望了他的叔父一眼,双眼通红噙满了泪花,惨然一笑以作诀别。
“叔父,这黄泉路侄儿先去了,下辈子我赵世光再来投胎赵家,做爹娘的儿子,做叔父的侄儿!”
壮士不曾悲,悲即无回期!
说完不等身边鞑子制止,便横刀自刎。
一道血箭从脖子里喷涌而出,虎目铮铮,身体向着京城的方向缓缓倒下。
赵率教看到这一幕,不悲反喜,苍声放笑,只是笑声中带着痛心的悲切。
“好!我赵家男儿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我赵率教十五从军,一生都在为我大明驱驰,我死后,亦为大明的守土鬼卒,我要眼睁睁……”
“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些胡虏,看着你们灰飞烟灭!!!”
说着一把扯掉缠在发髻上的网巾,披头散发掩住面孔,朝向京城的方向行了一礼,怆然悲声道:
“皇上!臣赵率教今日兵败丧师,无颜面见皇上,唯有身死殉国,以报圣恩,愿天佑我大明,世代永昌!”
手中的刀刃已经有些卷钝,甚至出现了不规则的缺口,可切开脖子上的皮肤却只在一瞬间。
“世光,叔父来了!”
赵率教的身躯从高高地马鞍上坠下,带着时下武人不可多得的英雄气概,倒在了这沾满了血迹的黄土上。
乌月锥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踏在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的泥土里。
发出阵阵悲鸣,被吹散在这烈烈风中,颇为凄凉。
阿济格远远地看着赵率教倒下,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对于能不能招降,他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在他看来,汉人就有如猪狗,赵率教在他眼里还不如他的马来的重要。
冷哼一声,说道:“哼,冥顽不灵。”接着眼神又看向乌月骓,吩咐身边的侍卫道,“去将那匹宝马牵过来。”
乌月锥似乎累了,跪下四蹄,用头轻轻地蹭着沾满了尘埃的尸体,鼻子不停地抽搐着,眼角流下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谁说牲畜不同人情,马比人心更可靠。
它知道陪伴了很久的主人死了,可它更希望主人只是睡着了,努力地用头拱着赵率教的尸体想要将赵率教叫醒。
可是血染满地,世上再无赵率教了!
阿济格的侍卫正要去牵缰绳,却被乌月锥一把挣脱开。
只见它四蹄忽而立起,猛然间加速起来,马蹄踏飞,直奔阿济格而去。
“快,快,快拦住。”
周围的侍卫顿时反应过来,张弓搭箭瞄准了乌月锥。
“射,快射!”
面对箭矢,乌月锥早就已经习惯了,丝毫没有畏惧。
速度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
一阵箭雨落下,一声马鸣响起,世间从此再无乌月锥。
阿济格一双暴戾无情的双眼冷酷地盯着躺在血泊中的乌月锥。
本想着能收获一匹不可多得的骏马,却不曾想这马却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一根筋,怒骂道:“畜生,和他的主人一样,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