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遵化以东,一片荒凉的群山里。
一座光秃秃的山丘上,一块土黄色的大石块边,伫立着一队身着棉甲头戴灰色尖顶兽皮帽的骑兵。
这队骑兵这约莫百来号人,各个身材魁梧壮硕,肤色黢黑,相貌与中原人略有不同。
长脸直鼻,眼裂较小,眼距较近,看起来比较凶悍,甚至有些丑陋。
偶尔有几个摘了帽子的骑兵露出了与大明百姓不同的发式。
只见整个脑袋上的头发都剔的干干净净,只在后脑勺的位置留下一撮如同猪尾巴一样的小辫子。
有一人骑着一匹相比较其他人要高大不少的青灰色骏马,立在这队骑兵中间。
他个头也和马一样比周围的骑兵高大不少,身材十分健硕。
颧骨隆起,方口阔鼻,一双眼睛犹如两个铜铃一般,眼神中满是凶狠乖戾,浑然不似人的眼神,倒更像是吃人的野兽,叫人望之生畏。
这人便是建奴的贝勒,努尔哈赤的十二子,阿济格。
这几日来,一直遵从奴酋皇太极的命令蛰伏在这苍茫群山之中。
他戴着一顶建奴贵族常戴的鹿绒皮顶帽,在棉甲之外又套上了一件看不出新旧的建奴人常穿的青布面羊皮长马褂。
侧胸前的扣子系得紧紧的,将寒风抵挡在外。
像是在等什么人,注目凝神地望着山丘东边的旷野。
身后的建奴骑兵也纷纷翘首以望,一行人就像那等待猎物的野兽一般蛰伏在这山丘的背面。
他们站的山丘地势比较高,风头很大,不少人的鼻子都已经冻得通红。
可是久居辽西苦寒之地皮糙肉厚的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点风霜。
一匹快马从山丘的侧面急驰而来,直奔向阿济格所在。
伫立在周围的骑兵瞬间脚踏马镫,微微站起身子,提高了警惕,提起缰绳侧目望去。
待仔细一看马上骑士的打扮,又纷纷停下了动作。
骑士越过众人。
待到阿济格近前,来了个漂亮的翻身下马,跪在阿济格跟前,用女真语朗声道:“启禀贝勒,明军的骑兵来了!”
阿济格的双眼里瞬间迸出一丝嗜血的精光,充满了狂暴的杀戮之意,舔了舔嘴唇,招呼左右的传令骑士道:“传令,准备出击!”
“喳!”
望着快马离去的传令兵,阿济格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这么多日的隐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那种令他着迷的味道,他已经憋了好几天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明人的血。
当驰援遵化的四千骑兵行进到这片山丘附近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
日光照在铁甲刀兵之上,银光闪烁,直晃人眼睛,绣着“明”字的大旗漫卷着尘沙在寒风中飘舞。
赵率教坐在乌月锥之上处在行军队伍的中间,抬起头迎着那有气无力的阳光,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山丘,心中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种预感是他在沙场上拼杀了多年慢慢养出来的一种直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可言明的肃杀之气。
乌月骓好像也感受到这种气氛,转动着它的竹叶双耳,仔细地听着这周围的风吹草动,脚下的步伐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阿济格站在山丘的背面,驱马慢慢走上了这片光秃秃的山丘顶上。
眼神冷冷地看着远处山丘下的明军,因为背着光,赵率教的队伍并不能看到他们。
建奴的骑兵为了不发出声响,每个人的马嘴角都衔着枚,甚至连马蹄都裹上了粗布条,埋伏在山丘背面寂静无声地等待着。
高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惊云遏空的鹰唳。
须臾间,一只通体呈灰白色的海东青破空而下,落在了阿济格的肩头。
赵率教也听到了这声鹰唳,心中陡然机警起来。
“传令兵,传本将军令,全军加速前进。”
军士们得到命令,提起马鞭重重地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速度又提了起来。
阿济格骑在马上望着山丘下的明军骑兵,见明军又加快了速度,知道是时候发动攻击了。
手里扬起的马鞭用力地向前一挥,山丘背面成千上万的战争铁甲在沉默中爆发,就像海浪一样开始缓缓汹涌了起来。
霎时间,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建奴骑兵如浪潮一般地从山丘背面冲出,马蹄声渐渐汇聚成一阵阵震天彻底的奔雷。
这次的声势比起先前四千明军骑兵造成的声势更加浩大,其声惊天,其势动地,万马奔腾,铺天盖地。
冲在前面的建奴鞑子各个身材魁梧,身着重甲铁盔,全副武装,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地处辽西苦寒之地,原本是渔猎为生的民族,铁器本就不多,也没什么匠工。
要不是这些年来从辽东明人手里抢了不少铁甲兵器,抢了不少匠人,现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兵器甲胄。
即使如此,甲胄仍然不够,无法装备所有建奴骑兵。
所以除了冲锋在最前的精锐,后队的骑兵都是只着一层棉甲,也没有铁盔,戴着厚厚的尖顶兽皮帽。
万余人的骑兵在山丘下汇聚成了一股钢铁洪流,就像山崩而出的泥石一般疯狂的涌向明军的队伍。
“敌袭!”
“敌袭!”
“建奴!是建奴!”
打头阵的明军骑兵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呼唤,警示声此起彼伏,大声地提醒后队的骑兵。
赵率教在听到那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时就知道自己的队伍是遇到建奴大股骑队了。
粗略地望了一眼远方呼啸而来的建奴,估摸着最起码得有一万多人。
眼下四处都是旷野,他的部队根本没有可以避其锋芒的地方,虽然心中对建奴充满了仇视,却不得不感叹这帮鞑子还真是会挑地方。
作为征战了一辈子的沙场老将,经验丰富的他几乎在听到马蹄声的一瞬间就下令部队就地列阵。
“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
“列阵!”
“列阵!”
四千骑兵训练有素,在各自百户千户的指挥下,按照命令不断地向中军收缩。
赵率教知道自己人数少,如果把队伍全部拉开,那么队形就没有了纵深。
所以他收缩队伍,增加纵深,减少直接短刃相接的范围,以锥形阵凿穿对方阵型,或许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明军士兵们个个紧了紧手里的武器,建奴的每一声马蹄声都震在他们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