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冬天不长,对她来说却是到不了头的永痕。那些永远只能三个人的等待,五个人希冀。还好慢慢煎熬的长久,终于见到了久逢的太阳,可是这样父母更忙,她也不得不接受新鲜的事物。
初春的阳光不是很温暖,却比冬天好得太多,至少赤脚在水里也不会哆嗦。这时是种洋芋,薯苗,开始各种农忙的季节。母亲不能再帮父亲,而要转忙田地。而父亲用仅剩的一点点积蓄买了五头小猪仔和一头小崽牛,也就在那时候她开始学会品尝孤独,喜欢了沉默,习惯上放牛的日子。
一家人一天到晚,无人再有多余的时间,就连走路都是在小跑着,想要见到父母也只有在那可怜的吃饭时间,有时早饭等到了正午也只能是四个人,父亲奔波的大山太远,一个来回就要五六个小时,还是马不停蹄的疾走。
因为建房的木头要比较大,家旁的山里能用的父亲早已寻觅了个遍,然而还差去一半多,就只能去那片公共的深山野林寻找。大山深沟一个人一不小心就会在里面迷了路,有时父亲很晚回来就是如此。
那段时间,她起的很早,在其他小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去放了牛。其实她很害怕,怕牛踢她,怕它发疯,怕它的角伤到自己,所以她总会拿根杆子,牵着长长的绳子,离得远远。
母亲在田,还带着两岁多的小弟,一整天的忙活回来还得要准备第二天的猪菜,牛草等等。阿婆为了不让母亲那么累便也在大早上起来煮猪食,分担家务,做好早饭。早饭吃的很晚,那时能有两餐白粥对她们家来说就已经很不错,因为有的时候一天连一餐都喝不饱。
开春的那些日月,她上午放牛回来,和家人匆匆吃完早饭便同阿婆拿着一个又一个的蛇皮袋,挨家挨户的乞讨,好心的人会来一两斗米,不耐烦的人只能看着他们厌恶的嘴脸,却还要赔笑。在那时她终于明白了“心疼”“心酸”这两个词,终于开始懂了父母,阿婆,甚至大妈家的无奈。
“小圆,快关门,乞丐来了!”她站在远远地山路上便听到前面村子里那嫌弃刺耳的声喊。她真的不想再向前一步,可是阿婆,阿婆驼着背,拄着拐杖,背着前方村子讨来的米一步步踩上那石子路。
“宝宝,别怕!阿婆走在前面,那家人虽然凶,但有的人家还是很好心,你看之前的那些阿婆阿公,阿叔阿姨都很好很好,咱们是求人,只要有心,总会遇到仁善的人。”
“阿婆,我来背吧!你背了那么久先歇会。”
“没事,阿婆背的动,宝宝还小,背重的东西以后会长不高的。”
“阿婆,我会长得很高很高的,以后一定会比阿弟还高,哈哈!阿婆不要担心。”
“好!我们家宝宝最高,会是最幸运的人儿。”石子路上两人坐着,这是他们今天来的第三个村子,从家里一路出发到这里,现在已经接近黄昏,提着前面村头讨来的米再爬着这个上山的小路真是不容易。
虽然袋子沉重,但自始至终重的东西从未在她肩上,阿婆还怕她太累,时不时地停下帮她揉揉脚,捶捶肩。这时她也会帮着阿婆按摩,然后两个人有说有笑好久,阿婆总是能想着法去掉她今天的烦恼,和所有不愉快。
汪汪汪
听到村里头的狗叫,她的肩膀不自觉地颤抖,之前在别的村庄她和阿婆就被别人放狗追去了好远。
“宝宝,没事,这狗啊是在欢迎咱们呢!”
“恩!”
她和阿婆又继续走上了这条小路,这会看这个村庄基本家家户户都已经亮了灯,烟囱余烟袅袅,还能听见大人的呵斥和小孩的哭闹。
“来了,来了!阿妈,乞丐来了!老乞丐带小乞丐来了!”
“还不快把门关了,都到晚上还碰到乞丐真是晦气!”
砰!
“阿婆!”
“没事,宝宝别怕!咱们走咱们的!你听,狗都不叫了!”阿婆拉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慢慢快到了村口人家。
“小乞丐也想来我家讨饭,我泼死你们!”
“阿婆!”
路上方,一个小男孩端着一盆冷水猛地泼下,她未来得及闪开,阿婆挡在了她的前头淋了个浇湿。这时,路上边的男孩见她没有淋湿,还想再泼下一盆。
“丑八怪乞丐没泼中!”
“你个小兔崽子!在那里给我站好了!”
“站就站,阿妈,阿妈,老乞丐要来打人了!”
“旺旺,旺旺,过来,给我去咬死那两个乞丐,去,快去!”
“阿婆!狗!”前方一条黑色壮实的狗正向他们一步步走来,她惊恐的后退,虽然现在她真的好想打小男孩一顿,可她怕狗。之前就被一群狗追,现在这狗的眼神就和那群狼狗一模一样,盯着猎物,垂涎欲滴。
“宝宝,你在这等着,别怕啊,拿着这树杆子!阿婆马上就收拾它,再收拾那个小兔崽子!”她从未见过阿婆这般生气,米袋放一旁,拐杖直接当成了打狗棍,几棒下去狗也在害怕的后退。
汪汪汪!
“你这死狗,我打死你!打死你!”
“叫你吓我孙女,我不打死你!”
“旺旺!旺旺!你别跑啊,死老乞丐你竟然敢打我家狗。我,我拿石头丢死你!”
“你丢啊,你丢,怎么不丢了!石头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我这老太婆身上那道疤痕不是刀砍的。”阿婆扯开衣袖,一道深深的疤痕在手臂上,男孩没想到老人不但不惧怕,还一步步逼近他。
“阿妈!阿妈!”
“小圆,你站那里干嘛,过来,跟乞丐说什么话。”
“阿妈,这老乞丐抓着我的衣服了。”
“老太,你放开我孩子!看把我孩子都吓哭了,你抓着他干嘛,他伤你了吗?一个讨饭的还想拿孩子要挟换米不成。”
“后辈,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家孩子我先提在手里,找两套干衣服出来,我孙女穿的,我这老太穿的。你找来了我们再说其他事,你要不去找,你孩子会不会从这里摔下去,我这老太婆就不知道了!”
“阿妈!”
“找,我这就去找,你给我等着!小圆别怕,妈等下就来。”
只是没想那阿姨衣服没找来,人倒是找来不少,她站在阿婆身旁心里惧怕又愤恨。明明是她家孩子有错在先,怎么可以仗势欺人。
“乡亲们,大家评评理,这老太讨饭就讨饭,要一两斗米我也不是不给,现在却抓着我儿子,还把我家狗都打跑了,算怎么回事。欺负我孤儿寡母,可怜我家小圆,不知道有没有伤找,呜呜呜...”
“小圆她妈你也别哭,我看小圆还好好的,有我们这么多人在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老太你把人家孩子放了,咱有话好好说。”
“小圆,你过来,过你妈这边来。”
“后辈啊,孩子我还给你,你把这么多人叫来,我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主,你家儿子泼了祖孙两冷水,又放狗咬人,还捡地上石头丢我这老人家,要是大点的石头丢到我头上,我死在这,是不是孩子要坐牢了你才知道怎么教他做人。”
“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自然也不会胡乱偏袒,你们看看我这衣服,看我孙女的衣服,现在才开春,你们都还在穿棉袄大衣,我们在他家下面的路上走就泼我们一盆冷水,你看我被丢的石头印子。”
“小圆她妈这就是小圆不对了。”
“阿妈!我没有,我没有!”
“你说我家孩子拿冷水泼你,谁家的洗菜水不是往路下到,天都黑了,我家孩子怎么知道下面有人。你要不打我家狗,我家孩子怎么会拿石头丢你,欺负我家孩子还想抵赖。”
“是他说我们是小乞丐,还说拿水泼死我们,我阿婆没错,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呜呜呜,阿婆,我们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家。阿婆我冷,好冷。咳咳咳咳!”
“宝宝!”
“阿婆,我没事!”她是没事,衣服虽然沾的有水,不过没有湿透里面,阿婆就不一样,她拉着阿婆的袖子都是潮湿,本来就是冷的天,现在天黑了就更冷了。她好怕,好怕阿婆会生病,石头砸中的印子成一个两个的淤青在身上。
“哎,小姑娘,你还给我装,刚刚怎么不冷?现在还咳嗽上了。”
“大家看看,看看两个外村的乞丐都敢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命苦啊,都怪孩子他爸走得早,让我们母子两处处受人欺负。”
“孩子他妈,你看看小圆也没受伤,人家祖孙衣服还湿着,你就让孩子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道歉?我们母子才是这村的的人,文契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是啊小圆她妈,确实是小圆错了,你看人家姑娘都冻得咳嗽了。”
“你们,好啊!帮着外人。他们衣服湿了关我家孩子什么事,谁叫他们走我家路下,你们都是我找来的人,现在帮着外人,都什么人嘛!小圆,走!咱回屋里烤火去。”
“走了!还站在这里干嘛,让他们欺负啊!你没错,听到没,你没错!”
“哎!小圆她妈,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你们爱帮谁帮,关我家小圆什么事,穷人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砰!木门关上,冷冷夜色,只留下他村里的人面面相觑。
“老太,我看你衣服都湿了,去我家吧,去我家烤下火。小姑娘,走吧!去阿姨家。刚刚那个阿姨不怎么讲道理,她家孩子更是闹得慌,别理他们。”
“小妹啊,谢谢你。他们母子两应该也不容易!”阿婆望着木门叹气,关上的木门里能听到他们母子两的吵闹,虽然传出来的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阿婆也不想去计较这些,对孩子的溺爱确实是过了,但孤儿寡母的生活是真的难过。
“老太你就是太心善,你们村里发生的事我也听说了,唉,这灾祸谁又敢保证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走吧,去我家喝碗热甜酒。”
她跟着阿婆去了那阿姨家,阿姨真的很热心给她和阿婆拿了干衣服换上,还给了他们一袋子衣服和一大袋子的米。这米是阿姨帮他们到寨子里的每家每户讨要来的。她喝着甜甜的米酒,里面还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糍粑,坐在坑边烤着火,真的好温暖,她甚至都不想离开。
“宝宝,要是阿婆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会不会想我啊?”回家的路上,阿婆突然说。
“离开?什么意思啊?难道阿婆要一个人去讨饭吗?不行,我要和阿婆一起。”
“没有了,你小姑婆想阿婆了,阿婆去他们家住几天。”
“哦!好吧!”
“怎么了?低着头干嘛?难过了,好了等不忙的时候阿婆也带你去,咱婆孙俩一起去。”
“好啊!好啊!”当时她只顾着高兴,开心得像吃到了糖一样,拍着手掌。因为对她来说有亲戚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如果还有人记得他们,便不是被世界孤立起来的人。
只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就理解不透‘离开’这一词的深意,等是明白人,却早已追悔莫及。
时间就那么过,一天天。
在阳光正头,小乞丐,小煤炭是她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