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修炼成牛?”
“有你这么跟阿姐说话的!”
“那你咬着根稻杆干啥?”
“你尝尝!”
“不要,我才不要做牛!”
“尝尝嘛!清甜清甜的,味道不错呢!”
“真的?”
“当然!”
“真的耶!”小弟也咬了根,不可置信的笑。她也跟着笑,阿婆时不时回头看看他两,也一起笑。
“宝宝。阿木,告诉你们哦!牛最爱吃的那个草呀,一不小心就割人的那个,它的根可嫩可甜了,比这个还好吃!”
“阿婆带我们去挖好不好?”
“好!等做完这些事,阿婆就带你们去!”
“哈哈!阿姐你看我摘了啥?”这时她才注意到,小弟衣服前兜了一堆东西,青黑的拇指般大小,这是路边经常有的野果子,现在还没成熟,熟的时候可好吃,甜甜的味道。
“哪来的这个?”
“田坎边下摘的哦!回家放在稻谷里几天就熟了!嘻嘻,你可别偷偷把它吃完!”
“阿木,以后可别这样了哦,看到好吃的叫阿婆帮你摘就好,你还小,田坎边那么陡,摔着了可咋办!”
“嗯呢!阿木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做出让阿婆担心的事了!”
“你呀!去吧,快去放好!”
她和小弟进了屋里,将果子放好,阿婆则将牛拴在牛棚里。其实那块田离家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家。这时天气更热了,照得睁不开,阿婆在做饭,还得煮猪食,忙不过来,她就只好去菜地里摘些茄子和辣椒,现在这个时节,家家都一样,基本没什么菜吃。
一天真的过得很快,早饭吃完后,其实也算是午饭了,待猪食晾得凉一些,给猪吃了食,她们又得出发,父母是吃完饭就去了的。正午的天,热度正盛,她和阿婆带着小弟也出了门,牛给了它两把青草便让它待在牛棚里,不用放养了。
这些天就这样往复寻常,过了。累着,一身的臭汗味来不及洗掉一躺在稻草铺成的床上就酣然入睡。其实杨小梅她睡的很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能入睡,可能是因为没有累到父母的那个程度吧!常常在大半夜的时候,她听着父亲的鼾声,数着夜里的星星一颗颗,星星闭了眼,她也渐渐入眠。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一直延续到如今,她成了个失眠的人,很多时候她都想改变,敲打着脑袋或者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两个时辰,可习惯终究是改不了,她睡不着,一躺下总是会莫名的想起,想起那些无助,死亡边缘的垂死挣扎,好像这个失眠成了一个毒药,越来越上瘾,越来越惧怕,越来越脱不掉了。
那些年,那些日,那些时时刻刻都在将她脆弱的心千锤百炼着,失眠好像也是一堂课,一堂只有自己知道意义何在的课,很多时候的绝望总是在他人沉睡的黑夜,这好像是世界给她的专属时间,施舍的残忍。
稻子收完,挖了薯,翻了地,晒了谷子,秋天悄然而过,冬天又来了,在她,他们乡里人都还在忙碌的时候。红了的叶,落了精光,黄了叶也只剩下泥土,还好大山青树多多,不至于一眼望去光秃秃。
在人们的叹息、忙碌、喜悦中,“年”这个噩梦还是来了。杨小梅现在想着这个字,还是不自觉的掉下泪,一直以为将自己伪装的很坚强,关于“家”这个故事,她还是太软落了。
啪!啪!啪!在全村的庆祝声中,她端着一碗粥,玉米,薯,一些白米,还有超多的白菜,跟着父亲蹲在门外的雪地上,一口一口的嚼着,吃得津津有味,对于这份没有油水,只有淡淡盐味的白菜粥。
“妹崽!”
“恩!”她喝着汤,听父亲叫她一声,疑惑的看了下父亲,又见父亲不再说,就屁颠屁颠的跑到房间看了下锅,又跑回来。
“阿爸!我饱了!”
“阿爸知道了!阿爸也饱了,妹崽多吃点,长高高!”
“阿爸,我吃了老多了,肚子都撑鼓鼓了。”
“嗝!”
“嘻嘻!撑得打嗝了!”她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父亲将她放在地上的碗筷拿起,揉揉她蓬松的头发,一脸宠爱。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梳头了,自那以后她剪了短发,她的头发不再光滑,蜡黄蜡黄的和她的脸一样,童真的世界里不知道美丑,善恶都是简单的直观认识。对她来说和父母相近的肤色便是最好的,奈何这份无暇心灵在不断接触的人群中慢慢明白了厌恶和‘被孤立’只是他人表面的感知下的定夺。
“你呀,小鬼精!”
“阿妈,我想洗头!”她对着屋里大喊,这时母亲正准备着烧洗漱的水。
“这么冷的天洗个什么头,别跟你爸在外面呆着,快到屋里来烤火,你要感冒了怎么办呢!”
“是啊宝宝,快进来,在外面待久了容易感冒,你看阿木天天烤着火都病了!”
“不!我就要洗头。今天三十了,今天不洗,明天,后天都不能洗,到了十五才能洗,到那个时候头发都长虱子了。”她明显的生气了,使劲的搓着自己的头发,本来就乱,现在更是乱糟糟,虽然她知道他们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她也看得出小弟是真的很难受。
“走啦!再不走你阿妈阿婆又得说我喽,到屋里阿爸给你洗!”
“恩!”对于父亲的安慰她并不开心,她的小心思没人懂,可能大人都很难注意到到这些,或许吃饱穿暖是他们仅能关注的。
“大冷的天闹什么洗头呢,快坐下来烤火,看把你这手冷得,阿婆给你暖暖,阿天你也真是带孩子去外面吃什么饭,大冷天的,呆在这屋子里都到处漏风,看把孩子冻得,这手,耳朵生冻疮了可怎么办。”
“妈,你们就是瞎担心,妹崽身体随我好着呢,怎会洗个头就生病。”
“你懂什么!你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就爱感冒,还随你?”父亲被说得哑口无言,阿婆挪了下凳子,离火坑远了点,摸摸她的手将她抱在身前“手放这里烤着火,阿婆给你暖暖耳朵,都红了!”
“怎么样?还冷吗?”阿婆捂着她的耳朵,然后又将手伸在火边烤烤,又收回来捂住她的耳朵。“阿婆,我不冷,真的不冷!”其实在外面她真没觉得冷,当突然呆在暖的地方才有了点凉意。
“阿爸!水热了!”
“来来,阿爸给你洗!”
“你洗什么洗,洗得孩子衣服上全是水,真是不听话大冷天还洗头,明天流鼻涕了可别闹!”
“不闹!不闹!阿妈最好了!”她挣开阿婆的怀抱,在一旁拿了木盆,找来帕子,搬起刚刚坐着的凳子,就等着母亲给她洗头。母亲虽然脸上不乐意,但还是给她洗了头,很温柔,很温柔,尽管流到嘴巴里的洗头发水不是什么好味道,也没什么香味,因为用只是洗衣粉而已。
她的头发不多,只是蓬乱,看着就多,帕子抹一下,烤一会火,很快就干了,她摸着自己的头发傻呵呵的笑,这好像才是她今天最开心的事。
今天过了,今年算是熬完了,明天便是新年。只是这个年,这样的年,喝着杂粮汤粥过的日子,他们这样一过就是五年,五年除了大姑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们,她惧怕那样的年,去更害怕今后的那些年,那些可以有足够油水,吃上肉的年。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年年时终,总是成比例的等待,不存在的比例好像搁浅在了那几年。
这个年其实过得也算舒坦,如果没有那件事,杨小梅对于失眠这件事可能就不会这样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