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匆匆,终于将田里的事做完,想着能休息下,而玉米也在那时长出了小苗,然后家人又一起去土地里种上玉米苗,然后顺带着种上白扁豆,走在十八弯的山路,翻过一座又一座山,种在那不大的片片红土地上。
这样一天又忙活到晚,然而田里的事还不能安心,田里缺水秧便难活,收成也会不好。如此父母亲总是在大半夜的时候去看水。山里的小河在最低处的地方,流不到田里,只能靠着细细的山水供养田地,那时每家每户总是争抢着放水。有时你前脚放了水,后脚就会被别人堵住,所以只能在深夜,在深夜才有水可流。
就此般,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们依旧黑白颠倒着。然后一操心就是到八月,八月谷物快丰收却还得担心,担心稻子会不会被鸟儿糟蹋,会不会雨一下就十几来天。
担心并不是多余,总会有这样的状况,往年就是最好的案例。
然而做完这些便是种薯,收麦的时候。这已接近夏天,天真的很热,割小麦弄得全身瘙痒难受,一个一个的红疹,鼻孔堵满灰屑。小麦割回后,晒干。到了下午,她便与母亲和阿婆用木锤子将其敲打,“碰碰砰!”,一锤两锤,七八捶左右就可除去了外壳。敲完一把,小弟就从远处太阳底下抱回一把把带到他们身边,火热的天,大家都大汗淋漓。小弟更是脸红红的像太阳,有时真怕他受不住。
“阿木,宝崽,你们去菜地上摘些黄瓜来!”每天做到一半,母亲总想着让他们休息。开始她还不懂,真以为他们想吃,就非常欢快的带着小弟出了门。这样持续好几天,才后知后觉母亲的小心思。
“阿妈,没黄瓜!昨天就摘完了!”
“这样啊!恩?你阿婆昨天晚上去看还有啦,你们是不是没去那块地看。”
“是啊!宝宝,昨天阿婆去摘晚菜,看了还有呢!”见她还不信,阿婆也跟着附和。
“哪块啊?”她还是不信,她明明都摘完,怎么母亲和阿婆都说还有呢。
“就是上坎那块呀!”母亲接着道:“天色也不早,你快去把牛也放了,顺道就把黄瓜和晚菜摘回来的吧!”
“阿木,你也跟着阿姐啊!”
“为什么?我麦子还没收完呢!”小弟是那种事不做完,不罢休的性子,所以没等母亲回答就跑到太阳底下,抱了一大堆回来。这麦子晒了两三天,这样的蒸笼天,到现在早就干得差不多。见小弟这样执拗,她也跟着将麦子收回,毕竟小弟还是太小了,抱着一小捆都怕他摔倒,虽然对他来说是很多,稍远点看甚至都盖过了他的人,看不到小小的身体。
“这两孩子!”看着来回忙活的两个小小身影,母亲无奈的笑笑,阿婆也跟着慈祥的眯眼。
“愿明天待他们好!”
“妈!他们会是有福之人,您不要挂心。您也累了,这些我可以搞定,您去休息会吧!”
“这么多怎么搞得完喽!莲花啊,你也别迁强着自己,妈老是老了,可只要手脚还能动,就不会让你和阿天两个人累着。妈是真的感谢你,起起落落,还好你能陪着阿天,还好你能让这两孩子都快乐。”身后隐隐约约的感叹,她皱着眉头,回头看了看,大人的好多话她还是懂得不深,小孩的心性自然听得模糊,过不了多久就会淡忘。
“妈,你说的什么话,能遇到阿天是我的福气,这两孩子,您别担心,他们也会有他们福气。”
“妈,看你神色都疲了,听我的话去歇会好吗?”
“不累,不累,你看你不也同样耸着眼吗!没多少了,再敲几下今天的就弄完了。”看着小山高的麦堆,都快及棚顶,阿婆摇摇头。不论母亲怎么游说,阿婆就是坐在那里不动。
砰!砰!锤麦的声音,她和小弟离开很远,很远,都能听到。
这时候父亲依旧很晚才回,为房子的事操碎了心,母亲阿婆帮不上忙,只能深深叹息。为了不让父亲为家中的事操心,母亲和阿婆一大早上就去挖地,顺带着挑一担草粪去。阿婆去摘薯苗,母亲就继续往地上挑着草粪,然后两个人忙一上午,反复着挖地,分行,散粪再将薯苗种了。
那些天清早,她醒来手捧着清水洗了下脸,便匆忙的将棚里的小麦抱到外面的平地上散开了晒,当小弟醒来时也会帮着她的忙。
“阿姐!阿妈,阿婆,阿爸又出去了吗?”
“恩!我醒来阿爸就不在了,只看到阿妈和阿婆在猪圈里弄草粪。”
“哦!阿爸割草回来了?”
“早割回来了!”
“这么早,阿姐你怎么不叫我呢!”小弟埋怨的看着她,那时小弟唯一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像父亲一样,撑起整个家。其实他是在怕,怕父亲倒了,母亲累了,阿婆病了,他和阿姐就只能无依无靠了。小弟对自己的不争气总是狠狠的甩两巴掌,可小孩就是要充足的睡眠时间的,何况他那么小,任谁都不忍心。
“阿姐不是在等你吗!走吧,我们放牛去,等下再回来做早饭!”
“恩!你麦子晒了?”说着小弟望下棚口,见到外面金灿灿的麦子才放心拉着她的小手,去旁边的牛圈牵牛。他知道阿姐怕牛,所以总是小小的他来开门,弄不到那木栓就搬了两个水泥砖到那,踩在上面就够得着了。其实水泥砖很重她都搬不动别说小弟了,自然就是父亲放在这,也不知道小弟是怎么与父亲说的。可是小弟不知道其实她早就不怕了,但她喜欢被小弟保护的样子,所以每次都站在他身后。
“这么早,小梅,阿木你们去放牛啊!”
“嗯呢,阿权叔,清姨你们也是要去栽薯苗吗?”
“是啊,现在天不晒,等中午太阳出来了就没法干活了。你爸妈还好有你们两看着牛,你阿贵哥哥在上学都没法帮我们的忙,我们还得自己牵着牛到菜地旁,边看边做活。”
“小梅啊,牛要放久一点,吃饱了再带它回家,你家牛太瘦小了!”
“哦!”
她应着声,这是分叉路,阿权叔他们往上走,她和小弟得继续朝前。那上去的路,也是去学校的路,长大到现在她都没有去马路上边的学校看过,就算是远远的瞧一眼也不敢,虽然家离得很近,虽然呆着棚里都能听到那上课铃声,虽然她的内心是如此的渴望,可她不敢,她怕,她怕多迈了一步,便难回头。
家已经是如此模样,能活着已是最大的慰藉,她不能强求,不能奢望。
哞!
“阿姐,牛在叫我们了!”
“啊?走!走!”
就一会愣神,没想到老牛已经走了那么远,好在老牛与他们待久了也有点人性,知道叫唤。就这样两人一牛,走走停停,身后的村庄渐渐有了人影,那条上去的路也有了嬉笑,侗族人的山歌又再一次从音响里传出,没多久他们就拐了一个山弯,完全看不到家的方向
“阿姐,你说牛为什么那么瘦呀?”
小弟看着在前头吃着嫩草的牛满头疑惑,而她则蹲在地上,扒扒草丛,挑挑树叶,现在时辰还早,草树都还沾有露水,鸟儿也没有去避暑,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个时候寻找蛐蛐是最好的时机,毕竟过了此时他们就没有闲暇时了。
“阿弟,蟋蟀,这里也有一只。”草丛里,黑色的蛐蛐有点肥大,一路上他们寻到了不少,但每每小弟都说是母的,她就郁闷了,她真的看不出蛐蛐公母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现在长大如此,她依旧没弄明白。
“阿姐,你别找了,又是母的,打不了架!”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啊!阿姐,你还没告诉我牛吃那么多,在外面吃,回家了也吃,为什么还那么瘦呢!”
“它还小!”
“阿爸不是说牛换牙了就长大了吗?”
“好像是!”
“真奇怪,它吃这么多也不长大!”
一路上,小弟都在思考这问题,而她则在恼着那蛐蛐。等太阳晒到这面山,她和小弟也该回家为父母准备早饭。不管牛有没有吃饱,也只能如此,好在牛心有知,没有挣逃。
这样循环往复着每一天,晒麦,放牛,种薯,小麦去壳,等等。将那残留的麦竿子丢到猪圈,牛圈,再将剩下的麦子筛好,来回多筛几遍,然后父母再一担担挑到五里外的比足小街上弄成面条。
有时她和小弟也会跟着父母亲去,在那不大的木房子里,有着碾米机子,也有做面的机子,还有几台木风箱,用来筛去米壳。一到这里她总是莫名的兴奋,她喜欢这味道,浓浓的麦粉味,感觉全世界都是饱的,不用勒紧裤绳扼杀那份饥饿。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也终于不用再喝没油水的白米粥,可以天天有面吃。只是这屋里面机子声音太大,她想和父母表达的喜悦总是会被淹没。
现在的她和小弟依旧喜欢吃面,就算是白水面她也依旧喜欢,只是当她下面时母亲却说她想吃米饭了,傻傻的样子,好像是一种最美的憧憬。开始她听着以为是母亲在说笑,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生活小事问题频频而出她才知道母亲是真的累坏了。
有病则有药,可药治不了根,愈合不了本,亡羊补牢,为时已太晚。可生活就是活过去,不外乎千仓百孔,遍体凌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