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白昼时差相差较大,不到酉时初,白蒙蒙的天地就快被黑夜袭来,一整天都没见到太阳公公,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和月亮妹子去哪约会了,整不好这两个球,去做了不可告人的羞事。
傍晚临初,甘露殿两旁的灯笼烛火照亮半个天地。
皇帝坐在书桌前,整理这几日的朝堂章书,忙的交头接耳。
“那小子什么时候回皇宫?”阅完最后一本章书,李世民仰头靠在椅子上:“皇姑这两日一直吵吵见小治,这家伙倒好,呆在汤泉宫就是两月。”
话锋一转,深沉道:“姑姑有意介绍王氏嫡女联姻,也不知道那小子可否看上眼。”
咚咚。
殿外传进敲门声,李世民示意了一声,赵公公便端着茶水颠颠走进来。
“陛下,宫门守卫禀报,晋王殿下刚刚入宫。”将茶水放在书桌上,赵公公躬身道:“听护卫讲,晋王殿下这两日染了风寒,身子骨虚弱。”
李世民吹了吹热茶上的温气,关心的问:“他的身子可痊愈了?”
“陛下请放心,两个月多月已过,晋王殿下恢复的差不多了。”赵公公恭敬道:“您当日刻意交代百骑,他们不敢抗旨。”
李世民一口茶水暖进肺腑,吐出热气,将书桌上散乱的章书整理妥当,然后起身站在木窗前,遥望西斜的月牙。
身后的赵公公眼神一直跟随皇帝转动,良久,他双膝跪地,早有准备的开口道:“陛下,每隔三年微奴即可回家看望,昨日正好第四个三年之期,还望陛下允许微奴这两日出宫回家看望。”
李世民不言不语,眸子微闭,睫毛连动,好似没听到有人说话。
“您答应微奴的,还望陛下准奏。”好像被不理睬惹怒,赵公公言语间竟没有丝毫恭敬:“微奴这十二年从未做出轨之事,陛下不也应当准时守则吗?”
李世民掀开眼帘,神色间闪过伶俐,语气冷厉且威严的说道:“只要你把传承交出来,朕还你自由身,让你和你那流浪在外的孙子永久团聚。”
赵公公心中不屑,十二年了,年年将传承挂在心里,他可有过一丝君臣之情?
都不过是利益罢了。
早在年少时,赵公公有一妻子,两人相爱,可奈乎生子时只保住了小的。中年时,儿子长大,暗地与萧家闺女相恋,生有一子,萧家通达得知自家有女和穷小子相爱,便将囚禁族中,只让儿子带着上不足月的孙子返回,后儿媳逼迫萧家与儿子结婚失败,上吊自缚,儿子也在那以后郁郁寡终,只留不足一周岁的孙子,最后还因自己导致尚未周岁的孙子流落在外。
每当想起过往,心中只剩酸楚。
“陛下,三年已到,还望陛下准奏。”赵公公泣声,再次提醒皇帝。
李世民负手而立,打眼瞧着宫殿外来来回回巡逻的羽林禁军,好久才道:“只要你交出传承,朕答应你,监视你族的‘龙军’择日撤回,还你族一个清净,如何?”
赵公公捏紧拳头,苍老的双眸皆是苦衷。
他何不想立刻交出墨家传承,让皇帝还他自由身,好和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孙子团聚,以后朝朝夕夕再不牵扯天下。
但不行,他是历代传承下来的族长。
早在十二年前,天下刚刚稳定不久,他身为墨家巨子,本想弘扬先祖,悄悄发扬墨家,祈求在这平定的大世中重复墨家辉煌,可奈何,李渊父子俩早在几十年前就派人默默搜寻族群,最终在十二年前找到跟脚。
正当他携带家族精英走出外地试图发展时,李世民逮到机会,暗中与麾下从未面世的三百名武道宗师组成的‘龙军’合力攻打墨家仅存的栖息之地,那一夜,三百名宗师被族中子弟和机关暗杀掉九十七人,可墨家一千三百余名子弟,被那些宗师活活屠杀,剩下不过二百多人。
在他听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李世民早已控制墨家那些子弟生死,逼迫他交出墨家历经上千年才完善的传承。
那一天他恨自己,恨自己过于急功近利,早知如此,何不在等百年……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然而赵公公不妥协,李世民便每天杀三人,直到最后或因失去耐心,李世民将他解禁回宫并阉割,服侍皇族子弟十余年,到现在皇帝还没有放弃。
一想起流浪在外,吃不饱穿不暖的孙子,便轻声哽咽,苍白的头发被抓在手中,恨不能扯掉。
闻声,李世民回身,威严的双目紧盯跪在地上痛苦不安的赵公公,心软道:“难道就让你这么难做吗?”
“朕的二百龙军时刻监守墨家,只要你交出,他们便会赶回。”李世民说着说着,眼神浮现狠辣:“还是你觉得天下不够安宁,非逼朕将你墨家一脉暴露在天下士族面前?”
赵公公跪在地上,不言不语,直知哭泣,悔恨。
李世民长吁口气,循循诱惑:“交出千年传承,朕封你为第一个异姓王,并给予你足够的封地养育族人,朕还可允许你擅养精兵,保护你墨家百世千秋。
朕已经给你足够的优待,别不知耻。
朕知道你族有规定,传承只在历代巨子手中把控,但你可将巨子之位交付给朕,到那时墨家弟子岂不是朕的弟子,朕必能保护墨家永世安康,不受天下士族讨伐。
如何?”
赵公公止住哭泣,双拳紧握,旋即张开,和李世民对视道:“陛下可曾知道当年始皇帝的所作所为?”
“朕不是嬴政!”
赵公公耻笑一声,好似在羞辱皇帝:“现在不是,那将来呢?”
“你什么意思?”李世民眸中冷意连闪。
赵公公随之叹口气,神色悲凉道:“陛下,十二年了,您禁止我的孙子回到族中,不让我告诉他关于墨家的一切,不让我接济他,让其永无止境的流落在外。
没人收养,吃不起饭,睡不好觉,您知道吗,每当我与他相聚,他都排斥我,他总说自己没有亲人,是个流浪儿……”
“那是你咎由自取。”李世民浮动衣袖道。
“对,不错,是我咎由自取。”赵公公点头,“但您就没有一点怜悯过我墨家吗?”
“是你不怜悯,何谈朕。”李世民瞥眼道:“朕早就给过你答案,你何曾听过,你何曾关乎过你的族人?
是因为祖训让你死守?
不,是你的野心!”
“那微奴当您面自尽,可否换取族中安宁?”
“你死了,还有另一个赵巨子。”李世民悠悠开口,:谈何放过。
都是利益啊。
赵公公摇头,沉吟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心境忽然上升,苍老的眸子满是无奈,头颅重重的磕在地上道:“微奴累了,墨家也累了……”
“你!!”
李世民大怒,手指颤抖的指着赵公公,最终咬牙道:“给你一个月时间,过期你知道后果。”
赵公公眼角滴落晶莹,再次轻声哭泣。
李世民一甩衣袖,向主卧走去,回首道:“切记,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发生,还有,把李治给我叫来。”
赵公公默默擦掉眼中泪水,脚步阑珊的向宫外走去。
待没人后,坐在龙榻上的李世民猛然起身,狠狠一脚跺在地上。
“老匹夫,软硬不吃。”
他现在急需墨家传承,大唐看似威服四海、万朝来邦,实则不已,那些宵小之辈时常挂念大唐沃土。
要是得到墨家传承的超时代的机械术、制造术、兵器锻造法、机关术,乃至兵阵、兵法、行军总章等等,他亦可让那嚣张的高句丽消失,也亦可扩张疆域,让整个世界只有大唐皇族。
他李世民将功盖上古,贯穿后世,成为第一个统治天下万国的帝王。
然而一想到除了巨子外,没人得知传承在哪,他就泄气了。
软趴趴的躺在床上,无语望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