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逸大学学的机械工程,个人也参加过不少比赛,大二的时候偶然结识了一位姓程的老人,从那之后他就开始为军部做事。
他在大四那年成功加入军队编制,隶属西南军区,时常进行封闭式研究,短则半月,长则半年,这期间与外界完全脱离联系。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他家人朋友都不知道,也就跟父母简单提了一句,免得长时间联系不到他而担心。
这次出来之后,手机的未接来电响个不停,页面一片红色,他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周雪逸跟着周择一起到警局,最近一个月他都泡在实验室里,肌肤苍白到有几分透明,嗓子也是哑的,走过去抱了抱朱奕桐。
“妈。”
朱奕桐摸摸他的头,将林浅蓝的事说了一遍,周雪逸动了动唇,垂下眸子没说话。
闻昶打量他,周雪逸比起高中时候又长高了些,脸部轮廓分明,身形清瘦,不笑的时候那双眉眼带着锋利的味道。
他看了眼后面的周择,像他父亲。
闻昶想起念波之前调查到的信息。
“周择二十五年前被卷入了清市的一起连环杀人案里,他的第二人格有强烈的偏执型人格障碍、反|社|会心理,在警方围剿中失踪,三年后重新出现,洗清了嫌疑。”
周继青说朱奕桐研究人格分裂与犯罪心理的关系是为了她爱人,应该就是周择。
“我从10月12号开始就进了实验室,之后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蓝蓝也没有找过我。”周雪逸对闻昶说,“具体的事情我不方便透露,如果需要我出示不在场证明,我可以向上级申请,研究室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其实案子到了这一步早就排除了周雪逸的嫌疑,闻昶稍微解释了一句,让他记得签个字就好。
周雪逸点头,问能不能去看看林浅蓝。
朱奕桐走过去挽住周择的手臂,低声道,“一起去吧。”
林浅蓝出事后,除了林父林母,没人去过解剖室,连庞敏都直接拒绝了。周雪逸主动提出要去看她,闻昶其实挺意外的。
沈纪不在,助手童彬打开冷藏抽屉,林浅蓝白得渗人的脸猛地撞进眼帘。
朱奕桐这些年早就见惯了各种尸体,现在看到这一幕,心还是揪住了。国庆假期的时候林浅蓝跟她视频聊天,还是那样鲜活的样子,如今却气息全无,躺在冷冰冰的冷藏抽屉里。
她不忍地偏过头,将额头抵在周择肩上。
周雪逸默默看着林浅蓝紧闭的双眼,扶在抽屉边缘的手指关节突兀,苍白的脸色也不比林浅蓝好多少。
他说,“蓝蓝怕冷,请警方尽快破案,让她入土为安。”
周雪逸这次是请假回来的,他从警局离开后就去了林浅蓝家,庞敏也在,她眼睛肿的不行,两人坐在林浅蓝的房间,翻着相册默然无言。
没一会儿庞敏又开始哭了,“蓝蓝这么好,为什么啊?为什么就是她?”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周雪逸声音很小,像是喃喃低语,“坏了。”
“北立交的新闻是我采的,现场的情况不太好,小轿车的车主酒后驾驶,前面的大货车刚送完钢材从南汀回来,司机有轻度疲劳驾驶。”
林煜阳坐在沙发上,对着李骥和袁落翔,把当天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处休息角是新闻社的人自己弄的,就在落地窗边,摆着绿植,旁边有书架,沙发围成一圈,中间一个玻璃茶几,午休的时候能坐五六个人,闲聊或者靠着睡一会儿。
“小轿车的车主没事?”
“我去医院看过,车主断了两根肋骨,轻微脑震荡,几处软组织挫伤,没有生命危险。”林煜阳说着,有些后怕,“交警大队一直在宣传不要酒驾,怎么还有人不知死活。还好那天高架上车不多,前面大货车也及时刹车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李骥问他要了当时现场的所有资料,新闻发布出去的信息比起现场采集的要少得多,很多资料都废了,不过记者自己都会保存。
林煜阳把电脑搬过来,李骥认真看了,事发当天是周二,早上八点多,这个时间应该正是高架最忙碌的时候,可是林煜阳却说那天高架上的车不多?
小轿车和货车车主身份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场意外。
李骥将资料拷贝了一份,打算去交警大队走一趟。袁落翔在旁边坐着,眼神瞟向办公桌,没见到认识的人,问道。
“高记者没上班吗?”
“小棠姐刚出差回来,最近下午都请假了。”林煜阳知道他问的是高砚棠,随口解释道,“短时间的倒时差对身体不好,主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骥和袁落翔倒是都很诧异,高砚棠出差的事他们都不知道。
“她走得比较急,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林煜阳说,“小棠姐很厉害吧,她对于新闻有种敏锐的洞察力,警局有她在是你们赚到啦。”
李骥认同地点头。
两人从新闻社出来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交警大队,李骥让人调出北立交事发当天的监控图,以入口为中心,把附近十三个路口的监控全部投到屏幕上。
袁落翔隐约知道他的意图,见李骥看得认真,就问一边的交警,那天除了北立交,还有什么事故。
交警把交通事故都记的很清楚,说,“没了,江城当天就这一起车祸。”
他旁边另一个人看了眼监控,手肘撞着交警,“哎,你忘了那天护城路的事了?”
“护城路什么事?”袁落翔立刻问。
那交警一拍脑门,恍然道,“对,那天可邪门了,护城路的红绿灯突然坏了一样,红灯时间特别长,所以那个时间段上高架的车少了三分之二,否则那个小轿车撞不到监控,肯定撞上别的私家车了。”
闻言,李骥也是一愣,很快找到护城路的红绿灯路口,从七点四十五分开始,等红绿灯的车队就越排越长,绿灯时间最多只能让三辆车通过。
“查了吗?是什么原因?”
“这就是怪的地儿,我们技术人员检查了线路,没有任何问题,过了八点又恢复正常了,我们就没管。”
七点四十五到八点,这个时间段,正是北立交出事故的时间。
不可能这么巧。
李骥双手撑着操控台,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这次的案子真的跟一个多月前的事故联系起来了,他们将要面对的凶手,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实验附中不愧是贵族学校啊,光看大门的设计就比华文高中有钱的多。”
漆长江摸着下巴直感慨,说他这辈子没上过这么好的学校,他下一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除非你中彩票了,不然没戏。”
许偲拢紧了大衣,往校门口走。他们当警察,每个月拿固定工资的,破了案子可能有点奖金,不多,在江城买套房子都不容易,还想上贵族学校,做梦呢?
更何况漆长江一单身狗,哪来的下一代?
实验附中的学生大多都是从一个初中升上来的,彼此熟悉,严笑成绩好,在学校也算风云人物,追她的人多,羡慕嫉妒她的人也不少。
严笑所在的实验1班都是一群富家子弟,成绩良莠不齐,就是家世相当,指不定在某场宴会上就能碰到。
漆长江直接去找了班主任,实验1班班主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老师,姓陈,教英语。
“她智商很高,开学考就是年级第一,听说是自学了高中教材,后面每月的月考也都几乎是满分,成绩好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
陈老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语气很自然。他对严笑评价很高,尽管高一进校才两个多月。
“她参加物理竞赛,是你推荐的?”
“应该是他们物理老师提的,别说物理,化学老师也想让她去,不过她好像对化学不感兴趣。我们都没想到她能一路过关斩将,代表国家去参加IPhO,是个好孩子。”
许偲不自觉地拧了眉,姓陈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势利的味道,好像严笑是他手上最得意的作品,能卖个好价钱。
严笑参加IPhO,就算不得奖,以后实验附中的升学率也会上涨,这是个多大的噱头,校长不会放过。
漆长江就显得毫无觉察,坦然问,“学校有什么人跟严笑关系不好吗?”
“应该没有吧。”
不是没有,是他不知道。
漆长江和许偲面面相觑,从班主任这里估计问不出什么东西。
实验1班的物理老师正在上课,他们不便打扰,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后,漆长江像是烟瘾犯了,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问。
“学校食堂在哪?”
“就在大礼堂旁边,从这栋楼出去直走然后右转。”陈老师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学生手册,翻到学校地图那一页,“这有地图,照着走就行了。”
“谢了。”
漆长江走出办公室,把学生手册翻了一遍,这本学生手册可以概括为高中生禁止行为手册,校规列了有几百条,看着就头疼。
许偲说,“私立学校都这样?这个陈老师说话也太难听了,也配为人师表?”
“知道实验附中为什么出名吗?”漆长江伸出手,大拇指捏着食指和中指轻轻搓了搓,“因为有钱。”
江城高中不少,但是公立学校只有三所,也是省重点——江城二中、江大附属中学、华文高中。
剩下的基本都是私立,而像实验附中这样的,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家长看重的不止学习。
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积累人脉,学会做人,也不会在乎老师是不是教得好、是不是配当一个老师,在实验附中,主体是学生,需要来往重视的也是学生。
许偲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啧声,“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啊。”
漆长江找到学校食堂,三层楼,一楼有一个很大的超市,东西还挺齐全,许偲难得能逛超市,买了一堆膨化食品,还拿了三包辣条。
结账的时候,有个男生跑进来,对着老板说,“来包南京。”
老板都不用问,直接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包南京雨花石,丢到收银台上,男生拿了烟,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等男生走了,老板才继续给许偲算账,漆长江挑着眉,问,“有利群吗?来一包。”
老板看他一眼,又去柜子里掏,拿出一包利群一起算了钱,“一共92。”
漆长江付的现金,一边拆开利群倒出一根叼在嘴里,声音闷着。
“校规第五条好像就是禁止抽烟,学校还准卖?”
许偲也靠在收银台前,拆开薯片“咔嚓咔嚓”地咬着。
“校规?”老板嗤笑一声,“第一条还是必须穿校服呢,你看有几个学生穿了?”
刚才进来的男生就没穿校服。
漆长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识严笑吗?”
老板有些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看来认识。”漆长江把证件往他面前一递,“说说吧。”
老板盯着证件看了会儿,撑着收银台站了起来。
许偲这才看见,老板一条腿好像是瘸的,受力全在右腿上。老板伸着脖子往外面看看,见没人过来,这才开口。
“她在学校挺出名的,考试考第一,家世好,长得好看,可惜是个蛇蝎美人。有一次就在超市门口,我看见她抓着一个女生的头发,拽着往厕所那边走,后来听说那女生被关进了男生厕所,晚自习的时候才被放出来。”
“校园|暴|力?”
“那谁知道。”老板耸耸肩,“她可是鑫正集团的大小姐,她爸几乎垄断了整个华中地区的钢材市场,谁敢得罪?”
老板说着,又颇感兴趣地问,“她家有人犯事儿了?嗳,严大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你们当心。”
漆长江拍着老板的肩道了谢,拎着一袋子零食走了。
“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许偲偲,你也是上过高中的人,难道不知道学校有两种人最了解八卦吗?”
许偲茫然地问,“什么?”
“小卖部老板和门卫大爷。”
高中时期是最费脑力的时候,容易饿,男生尤其发育快,下课就想往超市跑,超市老板看得人太多,无意中听的事也多。
而门卫,作为学校与外界环境的分水岭,白天防止学生出去,晚上还要巡逻棒打野鸳鸯。
他们或许比老师班主任还要了解学生秘密。
许偲目瞪口呆,觉得自己高中简直白读了。
“学校学生确实有钱,抽烟抽得都是50往上的南京,比不过比不过。”漆长江摇着头,点了烟吸了一口。
两人回到办公室,在物理老师桌子边等到他下课,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也并没有用。
严笑参加竞赛是学校决定的,她物理成绩次次满分,和其他几个高二高三的学生一起被推荐,却只有严笑一个人过关斩将,拿到IPhO的通行证。
物理老师只是帮她整理了资料、报名,连集训都是她自己去的。真要问为什么这么巧,不好意思,她聪明。
“别的不说,严笑在物理上的天赋难得一见,初中还真没注意到,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藏拙。”物理老师说着,语气里也有掩不住的惊喜,“她可是我带了这么多届学生里,唯一一个去了IPhO的人,前途不可限量。”
许偲有些失望,从了解的情况来看,严笑就是一个一半完美,一半恶劣的人。
成绩好、家世好、相貌好,这样的人就该受人追捧。可是她性格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可能还牵扯到校园暴力,又令人心生胆怯。
真的要等到严笑从国外回来才能继续查下去吗?
她有些郁闷,想去实验1班问问班级同学对严笑的看法是否会有不同,还没等她开口,漆长江先接到了郭婷婷的电话。
郭婷婷有点慌张,好像刚哭过,在电话那端喊:“漆哥你快点回来,闻队出事了!”
漆长江把烟头按灭在物理老师的烟灰缸里:“???闻队出什么事了?”
许偲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