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昶凭借威逼的手段,成功拿到华府别墅内的监控视频,但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林浅蓝的确在监控里出现了,却只有一次,大概能判断她是朝北走的,除此外就没了踪迹。
如果想依照这一点继续查下去,对他们来说并非好事。
正如负责人所说,华府里的人非富即贵,北区住的究竟是什么人,又牵扯到多少隐秘,他们无从得知。就算他们真的查清楚了人员,再逐一排查这些人与林浅蓝的往来关系,又是一项大工程。
这条线索基本到这里就断了。
李骥瞥向闻昶,他脸色如常,只有微拧的眉和紧抿的唇,显示着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两人铩羽而归,漆长江和袁落翔也从华文高中回来。
崔以航和邓艺两人跟林浅蓝毫无交集,老师同学对他们的评价也和小区的人说的差不多,袁落翔还特意跑了一趟医院——邓艺受惊不小,从警局回去后就开始高烧不退。
到此为止,就只有周雪逸这一条路可以走。
闻昶草草扫过庞敏的笔录,“她现在在哪?”
“林浅蓝家。”许偲说,“我找了人在那边盯着,她很信任周雪逸,尽管现在的情形对他不利,她都没有丝毫怀疑。我在想她会不会去找周雪逸的家人。”
“不会。”
周继青和沈纪刚从解剖室出来,身上还带着寒意,冷暖交替,让他的眼镜染了一层雾气,周继青顺势摘下,继续说。
“这个女人很聪明,他听说周雪逸下落不明,就能猜到警方现在会监视她,所以她不会冒险。不过她不找,不代表她不会联系,她一定知道周雪逸的家人,很大可能是他的母亲。”
“你是说,周雪逸的家人可能会来警局?”
“说不定呢。”周继青戴好眼镜,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周雪逸不是嫌疑人,更不是凶手。”
闻昶下颌微点,看向沈纪。
沈纪手上拿的是林浅蓝的尸检报告,各项指标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只有一点。
“她体内含有大量Chlorpromazine,也就是氯丙嗪。医学上一般用其盐酸盐,为白色或乳白色结晶性粉末,有微臭,味苦。药物常用于治疗精神疾病,有镇静、麻醉的作用,正常人服用,效果十分可观。”
“林浅蓝不存在精神病史,是凶手给她吃的?”许偲说,“这个凶手是个精神病?”
“现在无法下定论。”
“怎么感觉越查越复杂了。”许偲小声嘀咕道。
“林浅蓝周五失踪,死亡时间却在昨天下午,周末两天她在哪?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凶手之前为什么不动手?就算是没有找到适合的抛尸地点,难道尸体不比活人更容易控制?”
“也许不是凶手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李骥沉声说。
闻昶一言不发,却愈发肯定,华府里一定有什么关键线索。
傍晚时分,警局其他部门纷纷打卡下班,刑侦组一片愁云惨淡,漆长江瘫在椅子上吞云吐雾,无所事事。
闻昶从局长办公室回来,敲了敲门说。
“没事就都回去。”
“要是晚上有......”
“我留在这。”闻昶说,“波波也留下。”
漆长江起身灭了烟,随手从椅背上拿起外套搭在肩头,朝许偲吹了声口哨,“走吧许偲偲,回去睡美容觉,你可不能熬夜,容易老。”
许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作为咱们之中年纪最大的,这种话您老怎么能说得出口?”
闻昶从陆县良手里拿了系统权限,让念波开始查华府北区的住户,办公室里就剩下念波敲击键盘的声音。
不多时周继青从会议室回来,他看了华府的那段监控,向闻昶摇摇头。
“监控里看不出来什么,被害人神色并无异常,更细节的部分没法分辨。”
“嗯,辛苦了。”闻昶站在椅子后,双手握着椅背,微微躬身看着他,“有什么建议?”
周继青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这个案子现在陷入了僵局,就算周雪逸出现了,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他们能够继续查下去的,就只有华府的入住名单。
闻昶想听他说的,无非就是通过已知线索对凶手的分析。
“我确实有一件事要说,但可能你并不想听。”周继青摊了摊手,“凶手不是第一次杀人。”
闻昶猛地捏紧了椅背,不是第一次,说明在林浅蓝之前还有人遇害,或者这个凶手,是曾经某个悬案的在逃犯。
“这可真是......”闻昶长眉一拧,“确定?”
“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凶手作案过程几乎滴水不漏,连抛尸都没有露出马脚,加上隐藏被害人身份证明、涂色等手段,绝对不是新手。”
“既然警局有犯罪心理学家,那应该能看出来这个案子和周雪逸没关系吧?”
办公室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位女士,看着三四十岁的年纪,依旧美艳至极。她说完顺势敲了门,走进办公室。
闻昶这才看见人,打量她几眼,问,“周雪逸的母亲?”
他在林浅蓝家看过周雪逸的照片,与面前这人的眉眼十分相似。
门外紧跟着又进来一个人,虚扶着女人的腰身,双眸锐利非常。
朱奕桐点点头,“周小逸为军方做事。”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周雪逸的资料几乎一片空白了,为军方做事的人,即便是最亲近的家人、妻子,可能都不知道他们具体做的什么工作。
闻昶记得庞敏说过,周雪逸学的是机械,那就很可能是军事器械类工作。
“劳烦两位特意跑一趟。”闻昶说,“如今案子陷入瓶颈,我们不想放过任何可能。”
“可以理解。”朱奕桐说,“如果允许,我希望加入案件搜查。”
闻昶和周继青面面相觑,连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念波都稍稍抬头,他目光滑过朱奕桐的脸,又落在旁边高大的男人身上,身体不自觉往后一靠。
市政府餐厅二楼,屏风后隐约映出两道身影。
庄欣雨,男,26岁,星云娱乐旗下艺人,经纪人黄哲,出道六年,出演电视剧《谢无心》、《幽云十四都》、《像火花,像蝴蝶》等。
灵气有余,毅力不足。
这八个字是江城电影学院的老师给他的评价。
“灵气有余......”高砚棠哼笑一声,看着资料上的一寸免冠照,略带嘲讽地说。
“心思都花在勾心斗角上了,能有什么演技。”
宋菁认同地点头,他查到这个人的时候颇为意外,温迩和庄欣雨同为星云娱乐旗下的艺人,出道时间也差不多,后者却已经攀上了好几个导演编剧,至今不温不火。
反观温迩,演技在线,成绩斐然,从来不和其他演员、导演玩暧昧,几乎没有什么绯闻。
“庄欣雨在拍傅衾导演的《将军》,剧组下榻的酒店,正是温先生住的那一家。后面有资料,可以证明当晚拍照的人就是他。”
宋菁在高守维的事情上效率惊人,当天下午就把资料送到了她手上,高砚棠也通过丛露控制了那个小娱记,让他暂时稳住了对方。
“小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我还以为他有多能耐,都做好了去晋州的打算,啧。”高砚棠遗憾地轻啧道,“那我就不出面了,你找人把他备份的照片全部删干净,给个小教训。”
庄欣雨显然不止毅力不足,他智商也不太够,嫉妒温迩,所以想抓住他的把柄,估计当晚在地下停车场看见接吻时,高兴大于惊讶。
可惜行事冲动,全无计划,要是他拍了照片没有这么迫切地卖给娱记,高砚棠可能还会高看他一眼,现在看来,她出手就是欺负人了。
宋菁明白这个“小教训”的意思,庄欣雨不知道高守维的身份,否则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把照片卖出去,那么他吃了亏也不敢到处宣扬,毕竟偷拍说出去不好听。
“你跟温迩打听谁跟他有过节了?”
“没有,高厅和温先生暂时都不知道这件事。”
高砚棠若有所思,她对高守维和温迩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她了解自家大哥,他舍不得让自己人受委屈,无论过程如何,他最终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高守维的身份太招摇,百密一疏,难保不会有别人知道,一旦受制于人被动处之,这件事就不能善了。
早晚会公开的,她想。
“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我就不客气了,拿他试水吧。”高砚棠说,“找公关操作,把他跟同性暧昧的消息放出去,让他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砚棠解决了一个隐患,心情不错,跟着宋菁一起去了高守维的办公室,她在外面休息区玩了半小时的含羞草,叶子都快被她摸秃了。
高守维打开门就看见她坐在椅子上,听见声音立刻转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大哥,我来接你回家。”
休息区的那盆含羞草是柯晔养的,向来当做宝贝,高守维视线扫过缩成一团的叶片,有些头疼地想,明天是不是该换一盆新的。
高砚棠拿着高守维的车钥匙,给司机放了个假,高守维也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后座,而是坐到了副驾驶。
“大哥,你坐后面去。”高砚棠蹙着眉,副驾驶的位子太不安全了。
高守维却已经系好安全带,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不以为意地说。
“没事,开车吧。”
妹妹接他回家,他就不可能一个人坐在后座,像是把她当做司机一样。
高砚棠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微微一扬,又很快压下来,发动了引擎。
“明天晚上加班吗?”
“不加班,怎么了?”
“小宴,六点到塞上江南。”
高砚棠眉尖一拧。
高守维口中的小宴,是高家同辈分的聚会,时间都在每年年末,地点不定。
最开始这也是高守维提出来的,小辈们在一起聚一聚,大到国事时政,小到家长里短,什么都聊,旨在联系感情,不至于因为各司其职而生分了。
她在外多年,没想到小宴竟然延续下来了。
高家老宅不在江城,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事业工作,不可能像她这样随口叮嘱一句,想必高守维早在半个月前就定下小宴的时间地点了。
所以就瞒着她一个人?
高砚棠差点就将这话问出口,思绪一转,又觉得过于矫情,便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
高守维却有些意外,偏头打量她片刻,默然笑道。
“猜到是我让你出去的了?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
他这样说着,身体稍稍向后靠了靠,欣慰地说,“小五长进了。”
高砚棠不置可否。不是高守维的错,是他们早就习惯隐瞒她,在他们眼中,她高砚棠还是停留在六年前的模样,冲动、倔强、不知所谓。
人不会一成不变,她更不会。
可惜他们都没能意识到这点改变。
“今天中午我收到了人民法院的消息。”高守维将何俊奕案的后续判决告诉她,“张跃新和肖军犯罪情节较轻,一个一年六个月,一个两年三个月。赵鹏维持一审判决,有期徒刑五年,缓刑一年。”
“凶手何俊奕判处死刑,行刑时间明年二月。”
高砚棠静静听着,几人的判决在她意料之中,不过她更关心的是马兴荣和何铁根的事。
那天何俊奕和赵鹏在法院上大闹一场,在场的记者一边震惊,一边又抓住了这第一手消息,等高砚棠出差回来,关于那天的新闻报道已经满天飞。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高守维继续,蹙眉问道。
“调查马兴荣的结果呢?”
高守维语气淡然,只说了四个字。
“顾下|台了。”
顾义鸿下|台了,程梦华到任江城,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了。马兴荣不过是这场角逐中的牺牲品,他究竟做了什么,根本没人在意。
“大众舆论......”
“这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马兴荣做过什么,有人查得比你清楚。”
高守维掷地有声地说,“小五,你不会一辈子待在江城,你的主场,是京城。”
在这个地处西南的边城都是风起云涌,若她不能适应接受这样的环境,回到京城更是举步维艰。
高砚棠默然无言。
她有一句话说得对,她有的,也不过是靠着祖辈庇荫的家世背景,纵使她清醒自律、满腔热血,若没有这个前提,她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