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在祁山路口兵分两路,闻昶带人去红树洲,李骥则往兴荣地产赶过去——何俊奕住在公司的职工宿舍。
许偲和袁落翔都在李骥车上,听着手机扩音里穿来闻昶干脆利落的行动安排,觉得这件事有点难以理解。
“苏怡跟何俊奕离婚一年多了,两人也没有孩子,何俊奕居然就把房子给苏怡住,自己住在职工宿舍?”
许偲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哪有这么好的男人啊!我觉得这两件事本身就相互矛盾。”
何俊奕如果是凶手,那他留下房子和谋害苏怡就显得十分不和谐。
闻昶将车开得飞快,没有解释的意思,倒是念波坐在副驾驶,声音低低地说。
“所以正常人难以理解心理病态者。”
许偲轻啧一声,半晌才调笑着回了一句,“谢谢你夸我是个正常人啊。”
红树洲北面门卫室里,老靳正拿着儿子新买给他的智能手机摆弄着,远远听见警车的声音,还分神和另一个值班的中年人打趣道。
“听这声音估计又是哪个小区小两口吵架,指不定还闹着跳楼离婚。现在的年轻人哦,瞎弄弄。”
中年人没说话,眼睁睁看着两辆警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老靳惊了,“咱们小区没出事啊!”
很快物业处的负责人满脸茫然地赶来了,他被叫到闻昶面前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念波拿出苏怡的照片递过去,“这个人是小区住户么?”
负责人马上让人调资料,很快查到苏怡。
“是是是,这家户主是何俊奕何先生,房子是离婚后作为共同财产分到何先生名下的,但是他没住,给了苏女士。”
闻昶听了,微微拧眉,摸出手枪上膛,朝后打了个手势,身后十几个武装特警纷纷下车迅速整装。
他没管负责人惊骇地目光,平稳地开口问。
“她住在哪栋楼?”
苏怡家房门微掩,门锁有被明显破坏的痕迹。
闻昶贴着墙,对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得到OK的手势后,上前一脚踢开了大门。
那架势和表情,与漆长江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张跃新在场,必定要感慨一句,真不愧是同一个支队的人。
屋中静悄悄的,敞开的阳台玻璃门外吹进来阵阵微风。闻昶率先环视一周,径直朝主卧方向探过去。他猛地推开门,里面并没有人。
“骥哥!”
念波一声惊呼。
闻昶本打算在卧室查看一番,听见声音立即转身出去。
只见被推开的浴室门内,漆长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念波赶紧冲进去将漆长江半扶起来,颤着手摸到他的侧颈,指腹下温热的触感传来坚定有力的跳动。
他松了口气,抬头朝闻昶点点头,还有气。
闻昶终于放了心,随即看了眼浴室摆设,把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然后用刷牙杯接了一杯水,直接倒在了漆长江脸上,速度之迅疾、动作之流畅,念波想阻止都来不及。
漆长江幽幽转醒,头昏脑涨的盘腿坐在地上,半晌神魂归位,看了眼身后的念波,又看看身前面无表情的闻昶和他手中瓷白的杯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渍,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恨恨地骂了一句,“卧槽!”
高砚棠和沈纪从塞上江南出来就打算回警局,在江弋路时刚好碰到数辆警车在祁山路口分走两路。
沈纪愣了下,“出什么事了?”
高砚棠秀眉微拧,往右边的方向是到兴荣地产的路,这时候兴师动众地过去,一定是有重大发现。
车就快开到红绿灯路口,她当机立断,“右转。”
沈纪很快跟上了李骥的车,袁落翔坐在后座,忽然说。
“嗳?这不是沈医生的车吗?”
许偲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是沈纪。于是她立刻将车窗降到最低,伸手朝旁边挥了挥。
沈纪也看见了他们,按了下喇叭以示回应。
李骥开着车,面无表情地脸上隐约露出了点嫌弃,拨了沈纪的电话。
刚一接通,三人就听见那边传来高砚棠调侃的声音。
“明明就是一通电话的事,你们这招手、按喇叭到底为哪般?”
沈纪被她说得脸一红,两边顿时都沉默了。
“漆哥找到了嫌疑人何俊奕,苏怡前夫,兴荣地产销售部经理。他还一个人跑到苏怡的公寓,现在下落不明,闻队带人过去了。”李骥简单说了闻昶的交代。
高砚棠倒是对他们找到人的速度抱有兴趣,摸着指骨,喃喃道,“前夫,有意思。”
二十多分钟后,警车在兴荣地产职工楼外停下。李骥拔出枪握着,伸手拦住高砚棠和沈纪。
“你们别进去了。袁落翔,在楼下待命。”
袁落翔点点头,“是!”
李骥领着许偲带人往楼上走,念波早调查了兴荣地产的职工宿舍楼,知道何俊奕住在三楼。
高砚棠双手环胸倚在车门边,跟沈纪说。
“里面肯定没人。”
警车呜哩呜哩地响了这么久,宿舍楼里住着的职员有些还在,零零散散地冒出头,议论纷纷。
何俊奕要真是凶手,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怎么可能等着他们搜过来。
沈纪无奈地笑了下,说。
“以前我就跟闻队提过,出警的时候能不能关掉警笛,他拒绝了。”
“为什么?”
“他说这是原则。”
沈纪见怪不怪地解释。
“闻队在破案上,有种传统的偏执。”
高砚棠眸光一闪,点点头不再说话。
职工宿舍楼是一梯一户,李骥不像漆长江暴力破门而入,许偲直接上去敲门,敲了两声就有人咚咚咚地跑过来打开了。
里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形容俊朗,看到一群警察在外面,先是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说道。
“各,各位警察叔叔里面请。”
李骥:“…………”
外面哪个不比你小,这警察叔叔也叫的出口?
许偲瞪他一眼,上前一步将人制住,厉声问:“叫什么名字?”
“廖晖!警花姐姐手下留情!”
许偲一记抬腿踢到他腿窝,“叫谁姐姐呢!何俊奕在哪?”
廖晖腿一软,差点跪了,哭丧着脸叫唤。
“何经理不在这,他早上出去了没回来!”
许偲这才冷哼一声,放开了手。
廖晖看着李骥手上的枪,把人请进屋,“三楼住了四个人,另外两个在马老板出事之后就辞职了,我也是销售部的,跟着何经理干,他没走,我就没走。”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李骥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问。
“9月27号和10月5号你在哪?”
廖晖想了想,又拿出手机确认日期,“国庆假期我没出远门,顶多出去吃个饭,跟朋友聚聚。前天我就在家,27号那天是周五,我在公司上班。”
“晚上都在家吗?”
“晚上?没,周五那天我们去KTV唱歌了,凌晨才结束,大概两点多吧。前天晚上倒是在家。”
廖晖说着顿时觉得寒意四起,问:“不会是马老板的死跟何经理有关吧?”那他岂不是跟一个杀人凶手住了这么久?
李骥起身把四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廖晖指着说,“这间就是何经理的。”
“许偲,打电话给技侦,让他们过来搜。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好的好的。”
李骥带着廖晖下楼,走到警车旁,沈纪看见他身后跟着人,不过没戴手铐,应该不是嫌疑人。
高砚棠也瞥了一眼,待她看清那人的容貌后,眼底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廖晖也觉察到她打量的视线,颇有些锐利的眼风扫过来,两人目光相对,而后皆是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
“我被那小子摆了一道,操!30号晚上约苏怡出去的就是张跃新,他居然还在我面前装傻!”
漆长江揉着酸痛的后颈,骂骂咧咧地跟着闻昶去看监控,想了一会儿又问。
“关于何俊奕你怎么想?张跃新那兔崽子的话能信吗?”
“我听波波说了,让他对比了两张照片,很像。李骥带人去兴荣地产堵人了,等他消息。”
“难怪李骥和偲偲都不在,我还以为他们不关心我的死活呢。”
闻昶睨他一眼,冷着声音说,“你还是想想怎么解释今天的事吧。”
私自带着张跃新离开审讯室,孤身一人探查苏怡住所,找到线索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局里,自己还被打晕了扔在现场。
还好他没出大事,但凡有一点问题,他头上那顶帽子就不保了。
漆长江脸一垮,不说话了。
念波带着苏怡的手机先一步下楼回到车上,掏出电脑一顿敲,没几分钟就解锁了,他翻了翻内容,正要拿着手机去找闻昶,就看见车外面围了一群人。
以门卫室为中心,小区里的大爷大妈全都涌在一起。大约很少看见警车停在自家小区外,猎奇心理促使他们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猜着,还喊着老靳,问他知不知道。
闻昶和漆长江刚过来就被围住了,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念波从另一边下车,捏着手机往里面走,被一个大妈伸手拦住,不高兴地说,“挤什么挤!”
大妈转身看见他,又笑了,有些神神秘秘地问:“小伙子,你知道发生什么了不?”
念波摇摇头,反问她,“你知道?”
“嘿,我猜也能猜到啊!”大妈滔滔不绝地说。
“肯定是我家楼上那对小夫妻,天天吵架,可怜那孩子哦,那么小被吵得不得安宁。前几天我还听见那男人说,迟早要砍了他媳妇儿,不会真发生杀人案了吧?作孽哦!”
念波觉得身上一冷,看着眼前一个个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他们说着可怜,看似不忍,其实眼底毫无怜惜之情,有的只是看热闹的好奇心。
漆长江看着涌过来的人群,捏着额角叹道,“又来了。”
他们做刑警这么多年,不是第一次遇到被人围观查案的情况,要是像崇宁街上那群记者一样,闻昶还能恐吓吓退,可这些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要是有一点威胁的意思,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淹死。
指不定明天网上头条新闻的标题就有了——警察不尊老,不会做人如何破案?
他们可没那么多时间跟这些人耗着。
闻昶也觉得烦,他最讨厌处理这些事,更讨厌这个时代,网络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摧毁一个人。
他很想推开这些人,立刻去看监控,不回应,只办案,但是不行。
漆长江伸手搭在他肩上,隐隐用力,像是在叫他克制。
正当现场一片混乱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身边响起,“各位爷爷奶奶,大爷大妈,请看这边!”
闻昶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不自觉就看了过去。
高砚棠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大喇叭握在手上,就是那种农贸市场大甩卖时喊个不停的喇叭,声音大得刺耳。
她只身站在花坛上高高地俯视下来,精致如画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温柔,连身后的光都泛着温暖舒适的感觉。
她看了看底下站着的人,说。
“大家一定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对啊对啊,姑娘你知道?”
一个大妈点头,其他人纷纷附和。
高砚棠扬眉笑了,那笑容就像带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将闻昶钉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他四处看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高砚棠。
漆长江拉了他一把,两人迅速退出包围圈,没人阻止,他们趁机去看监控。
离得远了,闻昶还能听见高砚棠的声音。
“其实是我家狗丢了,我找不到就打电话报警,想让警察帮忙,不是都说有事就找警察叔叔吗?”
“对对,那后来呢?找到了吗?”有人急匆匆地问。
“当然找到了!警察多厉害!”高砚棠吹了一波彩虹屁,又说,“可找回来的是我家小乖的尸体。”
底下一片哗然,哪怕死的只是一条狗。
高砚棠趁热打铁,继续说。
“家里有宠物的千万要看好了,最近流窜过来的团伙,专门贩售宠物,卖给有特殊癖好的人。不听话的宠物就直接打死,听话的都被偷走了。我家小乖性子太烈了,肯定是被打死的!”
她在人群中找到一抹白色,立刻跳下花坛,放下大喇叭,冲过去蹲在白色博美犬面前,声音哽咽。
“你跟我家小乖长得真像,你一定要好好听主人的话,被抓了也不要反抗,活着就好,知道吗?”
牵着狗的大妈脸色一白,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她,反应过来后拉着狗就要走。
“我家还炖着汤,先走了!”
高砚棠站起身,看着她走远,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开,大多是带着宠物的。她调整了情绪,被围在中间说。
“警察正在抓这个团伙,提供线索有奖励,发现可疑的人就到门卫室填反馈表,等抓到人之后每个人都送鸡蛋和调和油!”
“真的啊?送鸡蛋还有油?”
“太好了,我还打算明天去买鸡蛋的,现在这个物价哦!”
“你也觉得贵吧?猪肉都三十多一斤了,包个饺子要好几百块钱!”
话题逐渐偏离,高砚棠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看见沈纪抱着一堆A4纸跑过来。
两人分着发给在场的大爷大妈,高砚棠面不改色地说道。
“这是警方已知的团伙中的两个人,大家只要看到了,就把人扣住,人多力量大,别怕!抓到了人大家都是守护小区的英雄!”
她这一番鼓吹,让大爷大妈都忘记了刚刚为什么要围观,只记得有鸡蛋和调和油,还有英雄。
于是,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捏着A4纸,看着照片,分散到小区各个角落。
念波随便看了眼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大爷手里,那张雪白的A4纸上放了两张照片,分别是何俊奕、张跃新。
念波:“…………”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高砚棠,这操作,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