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的局势十分紧张。
鼻青脸肿、被自己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孩十岁左右的样子，抽噎地哭着，对面站着的男孩也不过八|九岁，眉目清冷，眼神平静，事不关己的样子惹得年轻母亲愤怒不已。她指着男孩破口大骂。
“你把我家宝宝打成这样还不道歉，你有没有教养？小小年纪就心思歹毒，以后肯定没什么出息！”
“阿姨，你欺负一个小孩就很有教养了？”温和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气质温润的男孩穿着马甲皮靴走出大门，看着像是中世纪优雅的绅士贵族，他笑着看向女人，又把目光落到被她护在怀里的小孩，笑意更浓。
“如果我没记错，我家唱唱比他还小几个月，他打不过唱唱是他无能，回家找家长告状算什么本事？可笑你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跑过来质问，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宝宝都干了什么？”
女人下意识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可是看到他满脸是伤，情感和理智上都偏向了自己的孩子，她瞪向那个男孩子，语气不善。
“你们是兄弟，你当然向着他！我家宝宝才十岁能做什么？”
“他才十岁，就知道去掀女孩的裙子，以后长大了他什么不敢做？”
闻昶拦住了哥哥，漆黑的眸子看向被他揍得不敢说话的男孩，微微下垂的唇角带了点讽刺。
“犯罪心理学专家蒙德经过研究调查发现，童年时期的恶习是导致成年后犯罪的重要因素之一，“未成年”这三个字保护不了他一辈子。”
“你！”
年轻母亲脸色铁青，一半是被气得，一半是被吓得。
四合院里住的都是多年的邻居，闻声出来围观的不少。闻家两个小子长相相似，可性格却是天差地别，若说哥哥温润如玉，那弟弟就是清寒似雪，他们分明冠着同样的姓，流着同样的血，却长成了两个极端。
“爷爷，就是他，我看见他掀小苪姐姐的裙子。”
一道稚嫩的女声响起，年轻母亲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拉着自家爷爷的衣角，一只手却指向自己怀里。
年轻母亲有些慌了，她抱紧了孩子，愤恨地说道，“你们人多势众，就知道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闻昶这时才掀起眼帘看向这位母亲，瓷白干净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天真的模样。
“可是直到现在，也只有你一个大人在说话。”
“.........”
女人顿时哑口无言。
就在气氛僵持时，四合院朱漆大门处有了声响，穿着蓝白条纹上衣、牛仔背带裤的女孩牵着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小姑娘很怕人的样子，缩在女孩身后，女孩护着她走到闻昶身边，那小姑娘轻轻摇着女孩的手臂，怯生生地问。
“小姝姐姐，他真的不会再摸我了吗？”
女孩弯腰，朝她轻柔一笑，语气却肯定，“不会了，你看，他被闻昶打败了，以后都不敢了。”
小姑娘眼睛一亮，看着闻昶，“闻二哥好棒啊！”
众人听到两人的对话皆是神色各异，大人们显然想得更多，看向年轻母亲和她怀里的孩子时都带了审视，在这样的目光里，那个男孩突然捏着拳，满脸是泪地跑出去了。年轻母亲惊了一下，也顾不上其他人的打量，一边喊着“宝宝”一边追了出去。
闻昶轻哼了一声，下一秒耳朵就被揪住了。他僵着身子转身去看，女孩还是柔柔笑着，手上却毫不留情。
“你能耐了呀？会打人了？”
“不......我错......”
闻昶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那女孩继续道。
“你打人也不知道套麻布袋？让人看到你长什么样等着人家找上门呢？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记着点儿，听见没？”
“？？？”
闻昶惊疑不定，不是，他听到了什么？他快速点点头，立刻瞥了自家哥哥一眼。
男孩站在他身后，连余光都没给他，眼神宠溺地看着女孩。
被爷爷牵着的女孩这时也跑过来，拉着女孩的手，眼睛都笑弯了。
“小姝姐姐，小苪姐姐~”
三个女孩子凑到一起，闻昶趁机脱离了女孩的魔掌，悄悄退了几步。男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勾着唇角。
“你好好想想，等妈回来怎么解释吧。”
闻昶清冷的小脸都有点绷不住，轻咳一声，讨好地叫道。
“哥。”
男孩眉眼一扬，抬手摸了摸闻昶漆黑柔软的发顶。
床头柜上的闹钟忽然剧烈震动起来，闻昶猛地被惊醒，他抬手搭在自己头顶，半晌才将闹钟按掉，浑身气息清冷异常。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梦到还在四合院的事情。
他目光冰冷的盯着镜子里的人，忽然低下头鞠了一捧冷水。
“闻队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早上过来的时候冷着脸，我都没敢跟他打招呼。”
“他不是天天那副样子么？”
“不是啊，就是比平时还要......怎么说呢......”
许偲夹着文件从几个女警员身边经过，出于好心提醒，抬手敲了敲桌子。
“小妹妹，劝你们早点习惯吧。”
江城警局向来女警稀缺，今年招人的时候来了好几个文职女警员，被整个警局的男人们供着。许偲叹了口气，闻昶长成那样，也不怪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春心萌动。她语重心长地说。
“都别肖想闻队了，不现实。看看其他队里的男同志吧，骥哥和漆哥都挺不错的，沈医生也比他好啊！”
那女警脸一红，“偲偲姐！我哪有肖想闻队，就是随便问问......”
“行啦，承认我又不会笑话你，说着就脸红，你们还是太嫩了、太肤浅！他也就是那一张脸骗骗小姑娘。”
女警笑起来，“现在不就是看脸的时代么？不接触哪知道有没有内在美啊！肤浅也是大众常态。”
几个人都被逗笑了。高砚棠双手环胸倚在休息处的椅子旁，听到这也低笑了一声，她勾住耳畔垂下的头发，转身朝审讯室走去。
身后谈笑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听见许偲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很低说道。
“闻队是有未婚妻的，你们都消停点。”
“啊？”
“现在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女朋友了。”
“说不定有些还有男朋友了呢！”
唏嘘声此起彼伏，高砚棠指尖一凝，抬步进了审讯室。
她朝漆长江几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单向玻璃那侧，被冷落了一晚的肖军眼睛发红，身上还有一些轻伤没有处理，状态不算太好。
坐在他对面的闻昶，眼底竟然也隐约有些血丝，他和袁落翔对视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
“姓名。”
“肖军。”
“籍贯。”
“江城荡里。”
“你跟赵鹏什么关系？”
肖军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问到这个问题，他看了闻昶一眼，才说。
“表亲关系。他是我表哥。”
“哦？所以杀马兴荣你也有份了？”
“我没有！”肖军激动地吼道，他身体微微前倾，拳头握得很紧，“我们没杀人！”
闻昶盯着他的眼睛，肖军也毫不退缩。就在他们两相对峙的时候，旁边做记录的袁落翔谨记审问前闻昶的话，接过了询问主权。
“你跟刘梅什么关系？”
“......我跟她能是什么关系？雇佣？上下级？”肖军冷静了点，嗤笑一声，撇撇嘴。
“但是据赵鹏交代，你和刘梅交往密切，经常去皇冠洗浴中心。”
“......他说......呵，我是常去，可是我表哥也常去，他怎么不说自己跟刘梅交往密切？”
闻昶习惯性地将手指搭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朝玻璃这边看过来，站在玻璃前的高砚棠眸光一怔，她明知道这是单向玻璃，闻昶无论如何是看不见她的，但是她就是有一种直觉，他就是在看她。
闻昶很快就将视线移开了，问。
“你昨晚跟踪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踪她？还带着刀？你打算做什么？”
“.........”
“你怕被人知道你和刘梅私相授受，甚至为了刘梅杀了马兴荣。赵鹏为了包庇你所以不肯说凶手是谁，你却将马兴荣的手机拿给赵鹏留下指纹嫁祸他，对不对？”
闻昶炮语连珠，语速极快地问出一串问题，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肖军比之前更激动，吐沫横飞地反驳。
“不对不对！我没杀人！！！”
他目眦欲裂，手铐将手腕都磨出了红痕，“你是警察就能胡说吗？我没杀人，我也没有嫁祸赵鹏！”
“是吗？”闻昶点了点桌面，反问道，“所以你承认你跟刘梅有私情了？”
肖军一愣，恍然反应过来，刚才根本就是对方给他设的陷阱！
“人在冲动的时候最容易说出真话，你反驳自己没有杀人、没有嫁祸别人，就是没有否定你和刘梅的关系。”
闻昶勾了勾嘴角，“什么时候的事？”
“......我承认，但是我没杀马兴荣，只是他死有余辜！”肖军明白这时候否定已经没有意义，干脆大方承认了。
“马兴荣在外面包养情人，根本不在乎刘梅是不是出轨了。大概两年前吧，那时候我是跟表哥一起去找马兴荣要钱的，刘梅来开门，脸上还带着伤，跟我们说人不在。后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洗浴中心进货的时候，她就会叫我们过去帮忙，然后就......我心疼她一个人，男人出轨也没办法离婚，反正各玩各的，谁不行？”
“呵，他倒是理直气壮。”
漆长江抱胸站在监控前，嘲讽了一句。
高砚棠偏了偏头，忽然拧着眉走到念波身边，拿起对讲机说。
“问问他知不知道赵鹏说的那笔钱。”
闻昶听见蓝牙耳机里传过来的声音，又朝玻璃这边看了一眼，十分顺从地问出来。漆长江诧异地看着高砚棠，想起昨晚闻昶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及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高砚棠并不对这个问题抱有希望，她只是想试探肖军，那天在洗浴中心她听到刘梅和肖军的谈话，赵鹏被抓他们为什么那么紧张？
可是肖军竟然给了她一个惊喜，他知道那笔钱的事！
“是......赵鹏跟我说过，就算被问到，也要说这个细节。”
高砚棠细细揣摩了一番，喃喃道。
“他们到底在包庇什么样的人啊。”
闻昶敲击桌面的手指也是一顿，随即他从袁落翔的记录本里抽出了一张照片，问。
“认识吗？”
肖军看了看，摇着头，“没见过。”
闻昶收回照片，站起身出去了。他这次将视线真真切切落在高砚棠身上，颇有些好奇。
“你是怎么知道，他跟刘梅有私情的？”
“......”高砚棠迟疑片刻，低声说，“我去找刘梅问了几个问题，在提到她跟肖军的关系时，她很不耐烦，掩饰的姿势十分明显，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本来还不确定，但是晚上我去兴荣地产的时候就被跟踪了，说明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怀疑我查到了什么线索。”
“哎你是怎么知道肖军的？我们这边都还没查到赵鹏表弟身上。”
这次漆长江也有点好奇了，瞪着眼睛问她。
高砚棠抿了抿唇，见审讯室里几个人都看着她，眼底带着好奇求知的模样就跟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她双手环住手臂，撇开目光。
“我在皇冠洗浴中心，无意间听到肖军和刘梅的谈话，之后去兴荣地产调查的时候恰好碰到，就找人了解了下情况。”
“啧，不愧是记者啊，这打探消息的速度可比咱们警察快多了。”
漆长江一手搭在李骥肩上，说出的话也不知是不是嘲讽，总之听着不太舒服。高砚棠还没来得及开口，闻昶先一步敲响了桌子。
他警告地扫了漆长江一眼，随后定定地看着她。
“原来你昨晚还有所保留，就这么不相信警察？”
“.........”
“还是说，你只是不相信我？”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高砚棠想到那次在解剖室里，她问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他分明还态度鲜明，今天找到机会就开始反击了。
她侧过头，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微微放缓了语气。
“闻队，我错了还不行嘛？”
他真的太幼稚了。
闻昶心神一动，正要朝她走过去，许偲就如风一般冲进了审讯室。
她把资料往李骥怀里一扔，指着外面说。
“线索来了。”
闻昶和李骥站在报案处的盆栽后面，遥遥看了一眼。
那人坐在凳子上，耳朵上的亮片折射光线映出来一点蓝光，配着满头红毛显得不伦不类。坐姿倒是规规矩矩，眼底的青痕也不似作假。
漆长江握着笔，询问道。
“你为什么会想到苏怡失踪了?”
“本来不确定的，所以才没来报警啊。但是百货公司说她辞职我就觉得不对劲，她当初离婚只得了一套房子，每个月交水电费、物业费，还有自己买衣服包包，生活本来就拮据，不会无缘无故辞职。”
“那你最后一次见苏怡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周前吧......对，就是30号，那天我们吵了一架，我就跑去街舞社了。”
他一身杀马特造型也不难看出其实年纪不大，此时回答了漆长江的问题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正要问什么，那边许偲拿着他的身份证回来了。
“张跃新，25岁，TK街舞社员。”
张跃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瞄了许偲一眼，又看向漆长江，问。
“警官，她是不是出事了啊？”
“怎么？”
“要是普通的人口失踪，肯定就在报案处登记归档了，你们是刑警吧？”张跃新神秘地指着漆长江右侧外套下，“你身上配枪了。”
漆长江挑了挑眉，“啪”一声合上笔记本，似笑非笑地说。
“你小子懂得还挺多。”
“嘿嘿，我小时候特别崇拜警察，看了很多警匪片，还有漫画、小说，都这么写的。”
漆长江冷哼一声，走到闻昶两人面前问，“现在怎么办？又多了一个怀疑对象。”
“先让波波查查他的身份，看样子他还不知道苏怡已经遇害了，漆哥带他去审讯室，看看还能不能问出什么线索。”
“.........”
“怎么了？”
“闻队，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刑侦只有两间审讯室？”漆长江抬了抬下巴，“赵鹏那兄弟两个占着呢。”
闻昶低咳一声，掩饰地抬手捏了捏眉角，沉吟片刻说。
“把赵鹏和肖军放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