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半夜三更,揽月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昆虫之声此起彼伏,映着稻田风吹飒飒,送来稻花香。
寂静的场景猛然便被打断,县衙之中传出震耳欲聋的鼓音。竟是有人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候击鼓鸣冤!
留守的封丘被惊醒,县令也从睡梦中出来,急急忙忙套了双靴子便要出门。封丘的脚步比县令要快上几分,听到鼓声后便开了县衙的门,提着灯笼到大鼓面前站立,灯笼往下一照,只见一名女子浑身浴血,正倒在大鼓的下方,看样子是人事不省了。
封丘有些呆愣,直到县令出来看到此番场景道:“快将此人抬进去躺着,将大夫叫来。”
封丘这才反应了过来,提了灯笼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夜色渐渐褪去,黎明之光照亮满天。
蓝展颖这和季晟去上班,方开门就见堂中走出来一名女子,一身衣裳血迹斑斑,一头青丝乱七八糟,一张小脸鼻青脸肿,看着便觉十分凄惨。季晟有些瞠目结舌,似乎反应不过来为何县衙里头会出现这般一个人,形象还如此凄惨。
蓝展颖则是上前几步将人扶住。那人紧紧地攀住了她的手,声泪俱下道:“大人!”
到底是心中有事,县令也没睡的多熟,此番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昨夜和封丘请了郎中将女子身上的伤口处理一番后,他见这人还未有转醒的迹象,便回房继续休息。也好明日有精力去处理此事,毕竟人老了身体实在跟不上来。
半夜三更击鼓鸣冤,不是恶作剧,便是大冤。县令大人算是有了经验,见那女子想要跪下,立即就上前两步扶住了人道:“大夫说你膝盖上还有伤,可不能这般跪着,坐着说,坐着说。”
女子眼泪不住地流,抬眼看着几人道:“草民在此状告县上卢员外,望青天大老爷替小女做主!”
三人面面相觑,有些回不过神来。
“县上卢员外甚多,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卢员外。”季晟向前几步递出了帕子让她拭泪,女子接过了帕子,断断续续道,“草民所告,便是那卢费凡卢狗!”
卢费凡,是县上出了名的大善人,逢初一十五会给穷人家施粥,若到旱年还会施粮,美名可谓是远播。
县令给蓝展颖递了个颜色,蓝展颖便出去给她泡上一杯茶。女子见几人脸色不对劲,也有几分担忧。县令道:“都入座,我们慢慢谈。”
女子只好看着几人坐下,蓝展颖给她上了茶,也跟着坐下。
“你请说。”县令作了请状。
女子擦干净眼角的泪珠,这便缓缓说来。
她姓林,名姝,本是一名农家女,家里头上有父母,下有一名弟弟。原生活虽算不上富足无忧,却也算得上是幸福美满。可好景不长,一日父亲与弟弟上山打猎,弟弟摔断了腿,送去医馆里头治疗,说要一直养着,才能好得利索。
男丁对农家来说何其重要,弟弟出了事后一家人愁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终于有一日村里头的媒婆说林姝有几分姿色,她可以将林姝说到卢员外家去做小妾。一家人这如同看见了活路,卢员外美名在外,家里头又十分有钱。若当了卢员外的小妾,总要比嫁给普通农户要好,更何况能够得一笔钱给弟弟治疗?
林姝也毫无怨言,这便被送到了卢员外家里头当了妾室。可她哪里知道会撞破这些东西……
向来美名在外的卢员外,竟然会是那般一个喜欢玩弄农家女的人。她嫁过去后便没过上好日子,每日被想尽了法子去折腾。她想要跑掉,可每每想到还在医馆里头躺着的弟弟,便咬牙认了。
直到她知道了卢员外在外头还囚了一群像她那般的农家女子……
卢员外知道此事后便将她同别人一块关了起来,她还是昨天才拼死逃出来要到县衙去状告他,掀开这狗贼的伪君子面貌。
“那人简直是个王八蛋!”林姝眼睛又红了起来,说到最后竟然吼了出来。
在座众人听着她的讲述,都不由得锁起了眉头。根据她的说法,他们印象中的大善人卢员外竟然是个私自囚禁女子供个人玩弄的王八蛋,不但如此,还对他们各种侮辱多番打骂……
这可不得了了。
季晟侧头去问蓝展颖道:“你觉得她可有说谎?”
蓝展颖摇了摇头道:“看她神色,不似作假。”
“也便是说她……”
“要么演技了得,要么真情流露。”
季晟啧啧道:“这可不得了。”
县令听着也是头疼,却还是笑着看向坐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两名捕快问道:“该如何是好?”
季晟笑道:“且将卢员外叫来审上一审?”
县令看了看他道:“罢了罢了,也便只能如此了。”
林姝听此又是想下来跪了谢恩,蓝展颖闪身将人扶好道:“你身上有伤,便别折腾了。我们县令大人也不是个讲究繁文缛节之人,更不喜欢别人跪着和他说话。他脖子上有些问题,低头说话极累。”
林姝这才乖了下来,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等着,一双眼睛藏不住慌乱。
季晟去将那卢员外请过来,不过几刻钟的时间,便看见了二人的影子,跟在其后还有一群百姓。都是见卢员外被捕快请到官府里去后自动自觉跟上来的。一群人浩浩荡荡,足足有五六十个。
卢员外倒是老神在在,见着这场面眉毛都不带挑一下,神色自若步态稳重,颇有种大将风范。再加上卢员外剑眉星目,长了一张讨便宜的脸,让人一看便觉得他是个正直好人。那是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他是个人渣。
可杀人凶手也从不会将凶手两个字贴在脸上。
县令在堂上坐着,卢员外见了人便干净利落地一撂袍子跪了下来:“草民叩见大人。”
县令又是那一脸笑容,和蔼可亲的模样:“你可知道堂下这位姑娘状告你什么?”
卢员外看着林姝,脸上是些微的惊讶和疑惑:“林娘子能状告我什么?”
林姝直接呸了出来:“装。”
蓝展颖拉住了她道:“别说话。”
县令又道:“她状告你私藏女子,还对其进行侮辱。”
卢员外直接怒得站了起来道:“她若状告草民,可有说清楚我藏了谁,又是藏在何处?”
县令看向林姝,林姝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直到喝了两口水才稍微镇定下来道:“就藏在他后山里头的一个小木屋里边。”
县令使了个眼色给蓝展颖,蓝展颖立马出了门去找那木屋。
卢员外又道:“如果他们去那木屋没有找到人的话,那大人该如何处置这女人?草民是否可以状告她污蔑?”
林姝被气哭了:“你这个混蛋。”
“林姝,我知道你当了我的小妾后一直不满足,”卢员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但是我有发妻,没法给你更好的地位。”
百姓里头炸了锅。感情想这女子是想攀上当家主母的位置,如今当不上了恼羞成怒,跑来告自己的夫君?
“我也知晓你恨我不拿出钱来医治你弟弟的脚。”卢员外又是一脸的悲伤道,“但是近期流民又多,我实在凑不出太多钱去养着你家弟弟了。他也只是伤了个腿,又为何要天天用人参吊着?”
伤了腿用人参将养,这厮可是不要脸了。
林姝气红了眼:“我何时要过你们的人参,还不是你特地去求郎中给开的药,自己送去我娘家的?”
卢员外看着她,不发一言,只是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委屈与失望。
季晟看着这两人,总觉得乱七八糟。
如果卢员外所说属实,那么这女子的心机未免也太重。可如若女子说的属实,那卢员外又实在过于可怕。
如今这卢员外三言两语便将那林姝断成了野心勃勃觊觎正室地位,又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女子形象。再加上卢员外平日里便是老好人,这番一来众人定然是偏帮卢员外的。
果然,群众里头便有人起哄道:“此女一看便知道是个贪心的面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卢员外一直都帮着街坊邻居,怎么会干那等事情?”
“官府可不能污蔑了好人啊。”
季晟与县令一个头两个大。
“草民还想问,若我真的如林姝所说,那么她可有证据?”卢员外又跪了下来,一脸正气问。
林姝眼泪汪汪。
县令看着她,她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更何况去提供证据。
卢员外又道:“如果官府连证据都还未拿到便要与我论罪,听信那林姝信口雌黄,那我可是多冤枉?”
季晟皱眉道:“安静,如此质问官府,你可是藐视公堂?”
卢员外低下了头,声音弱了几分:“草民不敢。”
蓝展颖这厢已经踏着鹤云步回来,县令见她便问:“可有发现人?”
蓝展颖摇了摇头道:“见着了木屋,却不见有人。”
卢员外底气又足了起来,方想开口说话,又听的蓝展颖道:“不过我虽没见着人,却在后山处拾到了两枚发簪,观样式与材料,不像普通农家女子所有。”
县令惊堂木拍下道:“此案有疑,暂且将公堂两名嫌疑犯押后再议。”
众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