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慕凉的名气说大不大,说小……也还真不小。例如你拎着花慕凉这名字到京城一问,铁定没谁知道。但你若是往揽月县中一扔,铁定炸锅。
花慕凉是谁,曾经有位公子到醉倒芳丛一坐,偶然间得见了他的容颜,竟为之倾倒不顾礼数伦理,欲向他求亲。
而最后花公子一脚将人踹出去醉倒芳丛,一干姑娘们还说他踹人真好看,他眼间的阴郁真令奴家伤心。
可见美丽的人,连跋扈些都是有理由的。
此番花慕凉到县衙里去,且不论他想去干什么事情,光是为了一睹芳颜,便能让县衙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而人一多起来,一乱,踩死人都是有的。蓝展颖和季晟心知不妙,忙赶回了县衙。季晟不识得轻功,便让蓝展颖先行回去,他稍后定到。蓝展颖也不客套,转瞬间便没了人影。
一只传信鸟悄然落在了季晟的肩膀,季晟按下机关,从它肚子里头倒出一条小纸条,摊开一看。片刻,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骂了一句道:“见色忘友。”
话落,便没命地跑了起来,一路上慌慌张张,险些撞到路人。
蓝展颖到县衙比其他人都快,抓紧时间就把粗麻绳沾了红漆,往衙门门口拉了一条直线过来,又依次往外推拉了三条线。陆陆续续已经有许多群众到了县衙门口,蓝展颖让他们往红线里边站,第一条排不下了就站第二排。季晟总算也赶了回来,帮着安排和管理秩序。
有人想要挤到前面去,蓝展颖便轻飘飘地过去将人揪住领子就扔出去。季晟见着倒抽一口凉气,心中震撼蓝展颖的把控能力。所有被她扔出去的人看上去摔得很重,实际上却是根本连痛都不痛的。他也想扔,可惜扔不动,只能吓唬人。
如此拎小鸡般扔了几个人,众人也安分了。季晟和他们讲秩序,称之后若是谁身上粘上了红漆,便有罚。蓝展颖黑着脸充当黑面神。众人看见她这阵势,又看看身前麻绳,不敢出一言。生怕一言不合给扔出个十万八千米远。
县令瞅着他俩笑的一脸和蔼,花都能出来了。
花慕凉姗姗来迟。
青年骑红色骏马而来,如瀑长发一半挽成一个发髻,以莹润的红珊瑚发钗固定发冠,一半自然垂下,左侧额前又有一缕碎发随风微扬,右侧则挑了一缕头发编成了辫子,缀一颗红色珊瑚珠。着一身圆领红色骑装,黑色皮质腰带束腰,显得整个人身高腿长,裤管紧紧收束在鞋子之中,更显英挺。
眼如星,唇如血,只可惜一张金色的精巧面具覆盖了整整一半的脸颊,让人无法一览尽兴。
季晟直接骂了一句:“骚气。”
蓝展颖忍笑:“嫉妒?”
季晟压低了声音:“我就没见过一个男子还编小辫子。”
蓝展颖笑他:“我下次帮你编一堆吧。”
季晟刚想回话,突然觉着后背嗖嗖地凉,抬了抬眼,发现那花慕凉似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当即哑巴。
大家伙们见着这样似乎有些扫兴,更有人直接道:“出来卖的也开始假清高不让人看了。”
又有人骂他:“你吵啥啊你,人家光露一双眼睛就比你好看。”
蓝展颖悄悄留意着他,只见花慕凉微微一笑,也看不出什么不高兴。还十分优雅地向他们行了一礼,开口道:“院里的姑娘们害怕我露完脸后抢了她们的生意,故让我蒙着脸。各位若想看美人,”花慕凉语气微微上扬,“不妨到醉倒芳丛一坐,院里的姑娘们个个国色天香,比我这种臭男人好看多了。”
“臭男人”这三个字咬得略重,玩笑的意味十足。不少人闭了嘴,见对方这般没有脾气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难听话。只是尚有些无端便看不惯花慕凉的人仍想继续闹腾。蓝展颖便不轻不重地道了句:“安静。”
平地惊雷两个字,吓的众人十分乖巧。
花慕凉玩味地看着她,一脸笑意。
蓝展颖莫名心虚。
花慕凉抬步进了县衙,未朝县令下跪,只是行礼道:“草民拜见大人。”
县令也未曾在意,摆了摆手道:“花公子前来是要干甚?”
花慕凉露齿一笑:“草民前来领那三十两赏银。”
“这人莫不是做了什么帮助官府的事,竟能领赏银?”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
“烟柳之地出来之人,果然贪财。”
县令不恼,依旧笑问:“公子为何领取赏银?”
“禀大人,昨夜的千金女贼,是草民抓捕的。”一番话说的无比真诚。
县令侧头问蓝展颖道:“花公子所说可属实?”
“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花公子抓捕的。”蓝展颖也是一脸正直。
季晟幸灾乐祸道:“你这下可惨了,县令大人那么抠门,竟还让你坑出去三十两银子。”
蓝展颖白了他一眼:“县令大人虽抠门,却不是昏官。”
这也是为何蓝展颖能在此处安定下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她想要升职,一直做到那全国总捕头的位置,她待的地方也必须少些昏庸之人。
迟早有一日她会做到那最高处,然后查清母亲的死因。蓝展颖微抬了抬头,双眼中更是坚定。
县令点了点头,果断道:“那便走个流程办了手续,便把赏银领走吧。”
干脆利落到令人惊讶。
众人又开始不可置信,烟柳之地的弱男子,竟然能抓捕女贼,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便又打量起了花慕凉,似乎这厮……不怎么弱吧。
花慕凉笑的更加灿烂,恭恭敬敬道:“草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请求大人。”
县令道:“但说无妨。”
于是花慕凉便坦然道:“蓝捕快在抓捕千金女贼的过程中,一时不察,令女贼打坏了草民的一个花瓶,草民在想官府能否一并报销了?”
“花瓶啊……”县令摸摸他的胡须,思索一会儿道,“按道理来说确实该官府报销。”
顿顿,又道:“确实是该我们报销。”
再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多少钱啊?”
花慕凉八颗牙齿全露了出来:“统共五百三十两银子!”
众人一阵凉气倒吸。
五百三十两银子,感情那三十两银子只是个铺垫,后面那五百两才是重点!
县令笑容僵硬了,蓝展颖长枪差点儿掉在了地上,季晟直接失态道:“你怎么不去抢?什么花瓶值五百两银子?!”
花慕凉叹了口气,低头道:“各位有所不知,那花瓶是客人送的古董,制造他的工匠是前朝官窑青窑中著名的圣手徐青良。”顿顿,又道,“本来一个花瓶也值不了那么多银两,只是……这花瓶与剩下的花瓶是一套的,古董行市估价这套玩意儿能值个两千两银子。可惜,如今坏了一个,价值成倍跌了。”
即使蒙着面具,也能感受到他那满身“我很委屈”的气息。
县令静了静道:“小蓝,你去传诚信当铺崔掌眼过来瞧一瞧,辨辨真假。”
花慕凉道:“刚好我家随从也差不多到了,便在堂上验明真假罢。”
季晟以前办案时见过崔掌眼,脾气暴躁的一个老头子,喜欢骂人,平日里最爱与古玩混在一处,热衷于收集各类小物件。但掌眼的本事是一流,真品赝品一眼看穿,从未出错。
一路上蓝展颖是被骂着过来的。
“你说你们这官府,每次我过来没有一次见着的宝贝是好的,完好的东西都是赝品,每次都是白跑一趟,还平生一肚子气……”老家伙一路在念叨,蓝展颖低着头赔笑道,“是,是,可是谁让你老人家如此有本事。要掌眼的话,这县城里除了您还能找谁?”
崔掌眼还欲再骂,花慕凉打断了他道:“崔老板,许久未见,您身体依旧康健啊。”
崔掌眼也看见了他,没顾上骂人,跑过来道:“哎呀花老板,您那套徐青良亲手制造的花瓶有打算卖吗?”
花慕凉叹了口气,招招手。身边的随从捧上来一个托盘,掀开了布的一角。都是破碎的花瓶碎片。
“卖不了了,这花瓶就是您今日要掌眼的。”花慕凉道。
崔掌眼眼睛直了,怒道:“是哪个杀千刀的那么不长眼竟然摔了这宝贝!”
老先生动怒……众人挨批评……
可想而知,这花瓶是货真价实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