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堂里陆老夫人随意的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小憩,岚止跪在地上轻柔的捶着她的腿。
云止添完香炉里的熏香,然后坐在小凳子上继续绣起了花,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些年,贴身的里衣向来都是她们这些丫头嬷嬷们绣的。
“岚止丫头,四小姐可回来了?”陆老夫人依旧闭着眼睛,沉声问道。
“回老夫人,还不曾,不过想是快了呢。”岚止捶腿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陆老夫人不再说话,岚止也不曾停下手上捶腿的动作。
过了盏茶的功夫,门外守门的丫头前来通报,四小姐回府了,前来拜见老夫人。
岚止看了看老夫人,老夫人摆摆手示意让她进来,岚止才扬声对门外说了一声,老夫人有请四小姐。然后扶着陆老夫人走到了客厅坐下。
陆遥柔走进来,盈盈一拜,说道:“祖母,孙女回来了。”
“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么?啊前几日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你可倒好,连通报都不曾,你就自行做主了。
你眼里还有咱们侯府,还有你父亲,还有我这个祖母么?”陆老夫人板着脸,沉声说道。
如今她敢不通报一声就自行入宫,长此以往下去,日后还不知道能捅出多大的篓子呢。
陆遥柔走到陆老夫人身边,轻轻的替她捶着肩膀,柔声说道:“祖母,孙女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您就原谅我一次吧。祖母……”
“你还想有下次?”陆老夫人挑眉问道。
“没有没有,再也不会有下次了,祖母您消消气,表姐特意让我从宫里带了两根百年老参,说是给你老人家留着泡茶用呢,我一会儿就让他们给您送来。”陆遥柔连忙解释道。
陆老夫人缓了缓语气,说道:“不要以为有玉妃娘娘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再自作主张,我就让你父亲罚你跪祠堂。”
陆遥柔笑着点头应是。
“你们祖孙俩说什么呢?这么开心?”穆阳侯陆庭松大步走进来,问道。
“儿子见过母亲。”陆庭松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陆老夫人示意他不用多礼。
“父亲。”陆遥柔屈膝行礼。
“柔儿可是刚从宫里回来?玉妃娘娘可说什么了?”陆庭松自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
“是的父亲,表姐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永安王的事,我说祖母和父亲准备让六妹妹嫁给他,表姐说不行。”陆遥柔并未提朱明鸢说可以让陆遥期去做个侧妃。
“为何?总不能让永安王娶个庶女为正妃吧?这有点不合适。”陆庭松颇有些疑问的说道。
整个侯府,只有两个嫡女,陆遥柔又已经有了婚约,那就只能是陆遥期了。
“父亲别着急,表姐说了,若父亲真想靠着永安王这颗大树,那就千万不能送六妹妹过去。
您忘了,六妹妹可是长的像正阳宫那位,小时候还不显,如今长开了,竟有七八分像了呢。”陆遥柔故意拿话吓唬陆庭松和老夫人。
陆老夫人接过话茬说道:“那又如何?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
“祖母,您好好想想,正阳宫那位可是因为顾氏谋逆死的,你说哪天皇上看到六妹妹,想起来咱们家跟那顾氏也是姻亲。
一怒之下,动了咱们侯府可如何是好?”陆遥柔知道只要这么说祖母和父亲就一定会为了穆阳侯府,舍弃陆遥期。
陆老夫人和陆庭松都没有说话,仔细想想,确实有这个可能,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哪天皇帝一个不高兴,这就是现成的把柄啊。
“在宫里表姐特意嘱咐了呢,说六妹妹出嫁之前都不可进宫,更不能嫁给永安王爷。”陆遥柔继续说道。
“玉妃娘娘说的有道理,柔儿啊,这件事无论是谁都不要再提了,你六妹妹的事你就别管了,为父自有妙计。”陆庭松一脸严肃的说道。
只是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当初,朱月英刚入府的时候,朱家有什么事还都是来找他,如今可好,朱家出了个玉妃娘娘,又封了武阳侯。
现如今他闺女的婚事都敢来指手画脚,往后哪还会把穆阳侯府放在眼里。
“是,父亲。”
陆庭松又问了一些事情,看了看旁边桌上摆着的计算时间用的沙漏,便让陆遥柔回自己的院子了。
“母亲,你觉得这事该如何是好?陆遥柔走后,陆庭松略有难色的问着自己的母亲。
陆老夫人沉吟片刻,说道:“先按玉妃娘娘说的办吧,今年的宫宴,六丫头就别去了。”
“那永安王那边?”
“送二丫头去做个侍妾吧。老二那边,我跟他说。”陆老夫人毫不思索的说道。家族平日里金尊玉贵的养着那些丫头,还不就是为了联姻,能嫁一个可以帮衬娘家的。
“六丫头的容貌相似正阳宫那位,难不成要让她嫁给一个普通人家,那样岂不是平白少了一个可以攀附的亲事了。”陆庭松丝毫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半分慈爱,漠然说道。
“不忙,如今那位刚去,皇上看到了自然会厌弃,可是若等上两年,宫里的人越来越多,你说,皇上会不会想起他的结发妻子?
到时候,若是再遇到一个相似的人,却又没有那般显赫家室的女子,你猜,皇上会不会心动?左右六丫头还小。
就是等上两年也无妨,可若是成了,那咱们以后还用受玉妃的辖制了么?”陆老夫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也都一个样,得到了不珍惜,失去了又朝思暮想。
皇上能留那位一命,就足以证明那位在皇上心里有多少分量。
“那遥雪可如何是好?她过了年就要入宫了。”陆庭松还是觉得不妥,陆家送那么多女儿入宫,能得宠固然是好,可若是不能呢。
陆老夫人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若是能得宠最好,若是不能,就当她是进宫铺路了。”孙女在她眼里,本来就是用来获得利益的。
无论嫁给了谁,她们心里都得时刻记着,她们姓陆,是陆家的女儿。
“那若是有人来提亲呢?”陆庭松看着老夫人问道。
陆老夫人起身去里屋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桌子上,说道:“你一会儿拿着这个东西让她服下,保准不会有人会来提亲的。”
陆庭松有一点吃惊的问道。“母亲,这是?”
“能让人脸上长红疹的药。”陆老夫人淡漠的说道。
“那还能治好么?”陆庭松拿起瓷瓶看了看。
“当然能,这只是一副能让人看起来像是毁了容一样,其实并不会对人的身体有什么伤害,服了解药马上就能恢复如初。”这个东西是陆老夫人无意中得到的,本以为留着没什么用,现在刚好可以用的上。
“你这段时日也多跟六丫头亲近亲近,尤其是长了红疹以后,尽量多顺着她,要让她觉得你这个父亲还是挺在乎她的。
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那样日后她才会心甘情愿的想着陆家为陆家出力。”陆老夫人一脸认真的说道。
女子就是这样,只有娘家强大了,在夫家才能挺直腰板。
“是,母亲,那儿子这就去清风院坐坐。”陆庭松站起身说道。
“嗯,去吧。”
出了荣安堂,陆庭松吩咐身后的小厮去厨房端了一碗专门给老夫人炖的汤,把陆老夫人给的瓷瓶里的东西倒进去,拿起汤匙搅了搅,便大步往清风院走去。
陆庭松走进清风院的时候,陆遥期正坐在廊下看锦儿和几个小丫头玩耍。
“父亲?”陆遥期看着陆庭松有点不敢相信。
“大冷的天,你不在屋里待着,怎么出来了?”陆庭松一副慈父的模样说道。
看到陆庭松几个小丫头行了礼都散去了,锦儿接过小厮手里的食盒,走在前头替陆庭松掀起了挡风的帘子。
“身上的伤可好了?为父那日也是气急攻心才失手打了你,你不怪父亲吧?”陆庭松坐定连忙问道,当真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不妨事了,多谢父亲担心。”陆遥期低着头回答道。
失手?失手表妹能再也回不来了?如今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做梦,这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你的身子骨弱,病情总是反复,所以你母亲才让你住在这么偏的地方,现在你也好了,过两日,我让你母亲给你换个大点院子,可好?”陆庭松一脸温柔的笑着说道。
从未与陆遥期如此相处过,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陆遥期抬起头,一脸惊喜的说道:“真的么?我真的可以搬回原来的院子了么?谢谢父亲。”
陆庭松听着皱起眉,他只是说给她换个院子,何时说过要她搬回去原来的院子了?
不过他还是继续笑着说道:“你原来那个院子啊,大师来看过说与你八字不合,所以,你当初才从那搬出来啊,给你换去听云阁可好?”
“那就听父亲的。”陆遥期乖巧的说道。
“你看看,为父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汤,趁热喝了。”陆庭松假装现在才想到一样。说着亲自把食盒打开,端出了这碗汤。
陆遥期端起来,放在嘴边,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又放下。说道:“父亲这是特意吩咐人为我做的?没有别的用意?”
“没有啊,就是让你补补身体。”陆庭松镇定的说道。
“父亲,你可知道朱颜改?”陆遥期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朱颜改,顾名思义,就是再好的容颜碰到它都得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父亲,你当真是想毁掉我这张脸么?”
“我……”陆庭松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父亲,你不是不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何其重要,可你却……”陆遥期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陆庭松连忙解释道:“这是可以恢复如初的。为了全家人的性命,为父也是没办法。”
“父亲难道是要我以后只能顶着毁了容的脸活着么?是药三分毒,时日久了,父亲真的确定可以恢复如初么?”陆遥期说着眼泪掉了下来。
“为了穆阳侯府,为父不得不这么做。”陆庭松不敢去看陆遥期的脸,虽说平时不怎么关心她,可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
“好,既然父亲这么说,女儿照做就是。”说完陆遥期端起汤碗,连续喝了几口。
“父亲可还满意?”陆遥期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受伤和委屈。
陆庭松看着陆遥期的眼睛,顿时觉得无法面对她,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陆庭松走出去,陆遥期把桌上的汤碗扫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陆庭松听到声音身形一顿,却连头也没回又走了。
而此时的陆遥期慢慢的擦干净眼泪,就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假象。
不过心里又默默记了一笔,原来穆阳侯府就是这么对待表妹的,早晚她要让他们还回来。
只是却没有人发现,清风院的屋顶坐了一个梁上君子,亲眼目睹了刚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