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梦有千百态,美好、平淡,混乱、片段,而夏微只有好奇的份儿。
从小到大,她只有一梦,清晰,真实。
那是一个青花绽放的森林,棉被一样柔软的草地,天空,莹光的月占据了大半个空间,她甚至能看见月亮正中还有一座水晶宫殿,以及宫殿门口那颗奇大无比的树。
然后,安静的世界突然不再安静,青花飘零,笛音婉转,月色清的可人,而他,就这样盘膝出现在眼前不远处,白衣胜雪,长发如墨,背影干净纤细。
“小姐来了,在下小奏一曲如何?”
他随手一招,身周堆积的青花汇聚成一团,渐渐有了火焰的模样,再看时,花焰消,古琴现。
“为什么还是你?你究竟想干嘛?”
“不重要,小姐只需要记住它,而非其它”
很好听的嗓音,像春风一样,清爽,轻快,还有一点点的调皮。而不待她细想,琴音便起……
后面的事儿,就记不清楚了。
那是她这辈子听到的,最温柔的音乐。
课堂上。
“你们要知道,古乐的音律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音阶,只有‘宫、商、角、徵、羽’这五音,也有五声的说法。古人常用宫阶作为音阶的第一级音,所对应的近似于现在的‘哆’,但是,他又有别于‘哆’,大家都听过许家的古乐吧!上一节课也让你们尝试过用钢琴去演奏这些古乐,作为从全国各地精挑细选的精英,你们应该可以感受到那种常人难以察觉到的违和感,同为古乐,五音的技巧运用也千差万别,夏微,可以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许家五音的运用技巧吗?夏微?夏微?许夏微?”
“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古乐世家许家当代当家,居然会在课堂上呼呼大睡,还有还有,醒来后的那一声咆哮可是唬的老师都哑火了”
“安然,够了哈,我丝毫找不到快乐的理由,你一个人在那傻乐呵乐呵什么”
“我?当然要乐呵乐呵,好不容易才找到取笑你的理由,不乐呵乐呵太可惜了”
看着满脸天真的安然,夏微也是吐槽无力,也怪自己够倒霉的,刚趴下五分钟就被负责教导古琴的老师给抓住了,虽说因为身份原因并未追究问罚,心里还是不好受,再想起昨晚医院发生的事,心中更是压抑。
“怎么呢呀?微微,今天的你太过消极了”
见夏微本因白皙细嫩的脸现在却宛若石灰,安然便联想到了许家老太太的病,问道:“太太的病还是没有好转吗?”
“昨晚又晕了过去,差点没醒过来,医生说,必须尽快动手术,只是……”
夏微抚抚太阳穴,说:“活下来的几率并不大,最好的情况,也是活死人”
“传言,是抗战时期留下的隐疾?”
安然试探性的问到,虽然她知道许老太太年少时作为一名救生员一直活跃在抗战最前线,受过不少伤,但是,也不排除是当年许安两家暗战时,被安家下了慢性毒药。
那些人虽说是自己的族辈,却是安然所鄙视的,如果是她,只会堂堂正正地挑战对手,这是对彼此的尊重。
“是啊!也是奇了,奶奶那么慈祥温柔,年少的时候居然敢顶着炮火救人,听我爷爷说,特殊情况下,她还会端着枪和敌人拼刺刀”
夏微没有听出安然话里有话,还傻傻地摆出个长枪突刺的动作,这让安然也放心不少,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
“你们许家,果然厉害,就连一个安雅的老太太,都是抗战时期的英雄人物,我安家那些老一辈,败的不亏”
“你还好意思说,我可是差点死了,而且,长这么大连亲生母亲都只能视频聊天,面都没见过,父亲虽说见过几次,那也只是见见,连一起耍耍的经历都没有,这胜利的代价,就我个人来说,可是吃了大亏”
“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你居然给活了下来,还真是奇迹”
安然摊开双手,然后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说奇迹,二十年前,彻底撕破脸皮的许安两家,现在的当家与继承人居然会是闺蜜,消息初起时,可是轰动一时,双方家长自然极力阻拦,反倒让两个叛逆期的女孩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安家的下任当家安然在进入大学后,主修现代乐曲,对于古乐,并不深入,就连安家自己的曲子,她也是吊儿郎当地敷衍其事。记者问她为什么选择这条安家从未走过的路时,她说:“许家在古乐上的造诣,没人可以超越,既然如此,这座不可能翻越的巅峰自然只能放弃,安家想要重新崛起,只能在现代乐曲上力压许家了,为此,我会穷尽一生去努力”
如此一来,两人好像也就没有了继续先辈们那场没完没了的暗战的理由了。
安然长夏微几个月,性格大咧,最大的理想,并不是站在现代乐曲的巅峰和许家并列驰骋,而是,让夏微打心底里叫自己一声姐姐,可惜的是,夏微在这方面有点糊涂,她还总把安然当妹妹对待。
和安然开开玩笑,让夏微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原本就抑制不住的睡意变得更加浓厚,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便叫上安然,找了个干净柔软的青草地摆个大字躺了下来。
安然挨着她坐下,豪爽地拍拍自己的大腿,大呼一声:“来,试试爷的膝枕,限时免费”
夏微自然不与她客气,还掏了个五十的蹦子儿抛给她,然后像蚯蚓一样拱了上去。
“爷有钱”
“我去,市面上没有的五十元镀金纪念币,好东西”
安然直接给丢包包里了。?
“啊!舒服”
夏微长长嘘了口气,突然感觉到了些什么,迷糊着说道:“咦?安然,你是不是又胖了?”
“找打”
安然说完像抚死人一样给夏微合上了眼,夏微自然不愿意,看着气鼓鼓却又疲惫地懒得动的夏微觉得好生有趣,就卷了她额前的一缕刘海绕圈圈玩儿。
夏微也不管她胡闹了,顺着睡意沉了下去,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还是难以察觉。
青花幻羽,月色如华,他的背影依旧,弹指间,花飞絮。
夏微醒来的时候,夜已降临许久,不远处的灯光清冷的迷人,翻了个身,仰面看看三三两两的星星,余光正好看见安然正满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我说许大小姐,醒了就别躺着了,爷的腿都快没知觉了”
她摸摸肚子,可怜兮兮地说:饿的慌。
“抱歉,回头请你吃饭,现在我得去医院看奶奶”
夜风吹在脸上凉爽爽的,夏微觉得精神好了数倍,向安然伸出右手,想借点力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安然把她整个人一掌给推开了。
“滚,大爷没力气拉你,自己爬”
夏微只得手脚并用自己站了起来。
“对了,刚刚你有个电话,叫你几遍没醒我就替你接了,是徐管家打来的的,他说老太太一切安好,奶娘和几个老妈妈照顾着,让你好好休息”
一切安好,夏微松了口气。
“得,一切安好,有她们在我就先陪陪你吧!作为报酬,咋们去吃关东煮吧!”
关东煮是安然的最爱,像现在年轻人喜爱的西餐或者日韩料理什么的,她吃过第一遍后就再也没去过了,说:“这种不能用手和筷子,没有灵魂味道的东西也能称为美食我也是简直了”
长沙最合她口味的关东煮,在学府不远处的老街深处,还是两人刚上大学时熟悉周围环境的途中发现的。老店老板是个老实人,汤底正宗,食材新鲜,汤醇不腻,食香而嫩,口感劲道,乃充饥小吃之必备也。
夏微整理好自己睡皱的衣裙后,发现安然还满脸委屈的坐在地上,打趣地说道:“怎么?安大爷,你还打算在这过夜吗?上演一场现实版的倩女幽魂?”
“滚,你才活见鬼了”
她带着哭腔说道:“腿麻的没知觉了,使不上劲儿”
“怪我咯!”
夏微只得架起安然,两人颠颠地挪到校门口决定打个滴滴过去,车来之前,一张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半张科学杂志页掉在了他们脚下,夏微好奇地捡起来借着路灯灯光大致看了一下,是一个关于维度的探讨。
“……把几维空间的几看做N的话,那么N维空间便是多个(N-1)维的整体运动结果,现在所知的各维度的特性分别是:
一维:长度
二维:宽度
三维:高度
四维:时间
五维:概率/可能性或者意识
六维:所有可能性的集合
七维:从我们的宇宙,到另外的宇宙
八维:不同宇宙的可能性集合
九维:可以随便改变的宇宙
十维:所有的一切……”
可惜后面的没有了,夏微只好把它揉成团丢进垃圾桶了。
恰巧这时,呼叫的滴滴车也来了,想到好吃的关东煮,这篇残文很快被她给忘在脑后了。十分钟后,安然满血复活在老街深处的关东煮老店里,双手齐下,大块朵硕,那气势,唬的邻座一对儿秀恩爱的年轻情侣直接给傻掉了,夏微自然不会有那般豪爽地吃法,安安静静地取签子,安安静静的吃,速度居然也不比安然慢多少,当许家管家徐叔开车来接她们的时候,桌上也是一堆竹签儿,他轻车熟路地去了柜台结了账,接过老板一如往常赠送的两个一次性食盒——里面是最好的牛肉丸和虾丸,这才把桌上还在扫尾的两位大神给请上了车。
“安然小姐,您的点心”
安然眼睛笑成了一条线道声谢接了。
另外一盒,管家自己收好了,觉得夏微已经吃的够多了,并不打算把它给她,夏微也不介意,确实有点撑了。
“慢走哈几位”
憨实的掌柜目送他们离开,隔了老远都还可看见他在晕黄的灯光下快乐地挥着手。
徐叔先把安然送回了安宅,夏微和她互道了晚安,然后在安家护卫仇视眈眈的注视下离开,向城中心的许宅进发,两人回到许家琉璃车库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徐叔停好车,离开驾驶位替夏微拉开门,顺便接过了她的挎包。
“奶奶今天怎样?”
“小姐安心,老夫人今天气色不错,早上醒来还喝了两碗小米粥”
徐叔缓缓说道:“另外,京都发来邀请函,三天后有一场世界级的古筝交流盛宴,举办人想请小姐前往压轴”
“好的,学校方面我自己去打招呼,定好机票,我提前一天前往”
“明白”
然后,徐叔还说了一些生意上的事,夏微像突然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只觉得脑袋不够用了,生活又不是小说,哪有那般身居高位年纪轻轻就实力超群力压诸多资深前辈的主角,而自己还未必是主角,自己只是一个除了在古乐上有些稍好的天赋,理性一点,再加上家族的培养,以及海量的人脉资源才走到这一步,其他的,不太懂啊!好在,许家还有徐管家父子,至于父亲,就是个离不开母亲的痴种,虽说在国外也扩张了些产业,完全指望不上,就连爷爷的葬礼,呵呵,也是徐管家一手操办,他只是露个脸,爷爷骨灰盒下葬后没待多久又跑掉了。
“叔……叔啊!生意上的事我实在是不懂,有你和哥处理,我实在是太……太放心啦哈哈哈哈”
夏微说完抢过徐叔手里的包,疯也似地跑了。
“小姐……”
有这样当家的吗?除了代表家族游刃在前沿舞台上,其他的完全不管,就一甩手掌柜,徐管家暗道:看来要好好保养身体了,这样的日子,还长着哩!
说不上是从哪个朝代开始,徐家就一直是许家的左右手,以前叫管家,现在,也是管家,历经无数载,兢兢业业。
自然,也有人说,徐家,图谋盛大。
许家现在的管家,是二十多年前与夏微爷爷联手击垮安家的老管家的儿子,老管家在夏微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管家一职由其子徐子暝继任。许家还有一条规矩,许徐两家虽有主仆之别,但得待之以亲,不得乱了辈分,所以,与夏微父亲同辈的徐子暝夏微不能直呼管家,要叫叔,徐子暝的儿子秋夕,长夏微七岁,得叫哥。
偌大的许家,现在全在徐家父子的打理下正常运作,甩手掌柜夏微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专长,简直快乐的不要不要的了,没有父母在身边,没关系,她有从小相伴的奶奶、奶娘、管家,还有比亲哥还亲的徐秋夕——虽然她不知道亲哥是什么感觉。
夏微风风火火地进了府邸大堂,正好看见徐秋夕穿着围裙向厨房方向走,把手中的包丢在大堂的一张红木雕花椅子上就追了过去。
“哥,哥,你等等”
徐秋夕听到夏微的呼声停了下来,回身等着她过来。
微笑着说:“小姐,欢迎回家”
“嗯嗯!我回来了,你这是要给嫂子做宵夜吗?”
夏微一路小跑至秋夕身旁,两人顺着长廊一道走向厨房。
秋夕的妻子慧儿自从怀孕后,食量大了不少不说,每天还得不定时的吃些油盐汤水,才几个月功夫,整个人胖了一大圈,即使这样,她还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营养跟不上,该吃照样,丝毫没有节制的迹象。
“家里不是有厨娘吗?白日里集团的事已经够你累的了,回家了还得熬夜给嫂子做吃的,就不怕身体垮掉啊”
“呵呵,知道的话就早点学学管理吧!集团早晚还是要你亲自接手的”
“咦?你看太阳好大,我记得还有几件衣服洗好了忘记晾晒了”
夏微听到管理二字又头疼了,找了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理由忽地逃远了。
留下凌乱的秋夕在长廊里发呆……晒衣服?这大晚上的晒什么衣服,晒个鬼啊,再说,家里的老妈妈们疼她都来不及,什么时候要她晒过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