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的讲述,令余蒙蒙感同身受。她忽然明白,原来一个人的哀伤和痛苦,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减轻。事实上,痛的地方,会如同某个手术过后的疤痕,或者是刀伤剑戟后留下的旧疾,每逢天阴下雨就疼痛得酥痒男人。
如果因为一个人的地位高,财富多,权利广,就下意识地觉得,他得到的如此之多,自然不该计较他曾失去过的,或者是他因为尊荣而遇到的危险和磨难,就觉得,他是应当如此。
这是一种偏见。
有生灵的任何东西,感受到的痛苦,其成分,大约是相同的。
余蒙蒙想着,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开始为白华而钝痛起来,她情不自禁地走到白华的身边,抱着他的肩膀坐下来,温柔地道,“对不起,这镯子,是不是你为你母亲,也就是我婆婆做的吧?”
“嗯。”摸着余蒙蒙的长发,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疼痛的地方轻轻地压着,好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可又不忍心弄痛了她。
稍事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后,白华只继续讲述道,“当时本君在那蛟魔王的巢穴外面守了整整十天,可是母亲在那十天之内,并没有出来看过我。毕方算计了本君,将本君施法弄昏迷了待离了那里。再醒过来的时候,本君同他已经都是师傅的弟子了。师傅见我心性不定,便问我,若是你长大了,可要为母亲报仇?本君自然回答,日后定当报此仇恨,否则不当其子!师傅接下来很轻易的一句话,就将本君安抚下来了。他说,那就留在他的身边安心学些本事,待能打得过那鲛魔王的时候,再下山也不迟。就这样,本君同毕方在师傅住着的那山上,一待便是五千年。等离开的前夕,师傅便彻底消失了,那是本君最后一次见到师傅。他唯有留下一封信,言说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本事可以教给我们兄弟二人了。日后做事,全凭我们喜好,成也罢,败也罢,都同他无关了。”
听到这里,余蒙蒙顿时有些好奇地问,“白华,你师傅是谁,难道自己也不知道的吗?”余蒙蒙一直都觉得,能教出魔君和毕方这般实力逆天的徒弟来,这做师傅的,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才是!
“师傅除了教授与我各种修炼法门,其他的一概不多说。本君那时候心中满是母亲的事情,也无心追问师傅究竟是什么人物。不过,本君猜测,毕方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他也从来都不会同本君谈起师傅的名讳字号。”说到这里,白华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笑来,眼神却依旧清亮地看着余蒙蒙,“本君,也不是面上看着那么风光,是不是啊蒙蒙?”
自己的心事被白华猜中,余蒙蒙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实际上,你还是很风光的。”六界哪一个说起魔君来,不似惊叹敬服的模样呢?
“是吗?”白华笑着点了一下余蒙蒙的鼻子,善意地不戳破她的谎言。
“真的很风光,你已经是六界尊贵的魔君陛下,哪里会不风光呢?”你已经是堂堂魔君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何况,你一向都那么好呢?说话间,余蒙蒙故意笑得灿然,俨然一副开心的模样。她并不喜欢让白华沉浸在这种难过的氛围当中。可是,她也说不出“过去就是过去了”这种轻飘飘的话来。
她知道,过去了的,纵然过去了,也终究会留下痕迹。
白华对她说起这些事情来,心情并不好受吧。
“那后来呢?”这一刻,余蒙蒙已经很是喜欢手上的这个镯子了。如此宝贵的东西,想必是承载着白华对他母亲的爱、尊敬和思念的吧?他肯给自己,岂不是说明,她在白华心中的地位,也是同样的独一无二吗?
她不免有些甜蜜地想,女生真的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往往能够在完全不搭界的事情上面感受到旁人对自己的在意。
“后来,本君便同毕方一起下了山。师傅教授的本领,完全够用,没多久,我们便拥有了可以媲美的鲛人族的实力。母亲依旧不肯见我们,但是本君曾经悄悄地潜入鲛魔王的宫殿当中去看望她。她在得知了我们兄弟二人因为她要同鲛魔王作对的时候,内心担忧我们会败,便不肯让我们参与其中。当本君现身的时候,她不似当年赶走我们时候的冷漠,而是忘情地痛哭着,甚至要我回去劝毕方,万万不可因为她而丢了性命,说这样对不起我们的父亲。”白虎想到当初母亲央求他的情景,心中刹那间一痛,微微闭目,继续讲述,“本君自然不同意,还告诉母后,本君回去以后,不仅不会按照母亲的意思劝说毕方,还会同他一起将鲛魔王杀了报仇。”
余蒙蒙没忍住,鼻头酸酸的,想说话,却害怕自己露出哭腔来,便沉默地听着。他们母子都有自己的立场,若是她是白华的母亲,自然也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冒险。
定了定神以后,她才问,“你母亲,怕是被你这一席话,给气坏了吧。”
白华静静地讲述,他知道,余蒙蒙在用心地了解着他的过去,“嗯,王后说得不错。不管本君怎么劝说她,母亲都只是不同意。”
意料之内,余蒙蒙点点头。这下,她连“然后呢”三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白华成婚的当日,只有他自己,而且成婚的那几百年以后,余蒙蒙也从来都没有没有听过白慕的家人。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她这个猪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从来都没有问过白华有关他家人的事情。
她的父母若是在的话,怎么可能好几百年都不露面呢?之所以问不出口,是因为,余蒙蒙猜到,他们应该都已经不在了。
想着想着,余蒙蒙叹了口气,仰起头更加同情地看着白华。经余蒙蒙这么一看,白华有些哭笑不得,握着余蒙蒙的爪子道:“蒙蒙,你再这样看下去,本君可能会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