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久久呆立在原地,老板有些羞涩,一丝红晕爬上了玉色的双颊。
啧啧,这下可不得了,就像奶油蛋糕上点缀了鲜红的小草莓,臊子面浇上了滚烫的辣椒油,馄饨汤里撒上了翠绿的香菜末,染上了人间烟火色的小神仙更是奶到犯规了好吗?
郁玫的眼神更加火辣了,小老板受不大住,他又问了一次:“姑娘,要酒吗?”
很少有人知道,郁玫是个酒鬼。小时候偷喝外公酿的高粱酒,嗬,劲儿可大,两大口就消磨了她一下午的时光。
后来学乖了,轻轻地抿点儿,享受那辛辣的因子席卷舌头之后的回甘,爽极了。
她瞒的不错,这么多年下来,家里人都以为她是滴酒不沾的乖乖女。
直到进入社会,干脆就干了这一行。啤酒,洋酒都试了,来者不拒。
出去旅游,她也总爱寻访当地的特色酒。那些已经被时代遗忘,却仍弥漫着岁月沉香的酒。醇厚绵长,让人熏熏然,不知为何日也。
一圈儿下来竟像是尝遍了世间百态,看破了三千红尘,平百生出洒脱之意。
想着想着。郁玫的酒虫又上头了。她开口便问:“小哥哥,有女儿红吗?”
老板被她亲昵的称呼吓了一跳,瞳孔猛地一缩,显出些楚楚可怜的神态。
可能觉得不太好意思吧,急急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却有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
行步间,蓝色的衣袂飘飘,带着长长的下摆拂过地面,氤氲起一室的清新气息。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早就被郁玫还给老师的知识,晃神儿间突然复苏。但配在此刻,真真是情景相宜。
水晶灯流光溢彩,衬得小老板芝兰玉树,俊美非凡。
女子灼人的目光,让这位生涩的小哥哥无所适从。一个不留神,左脚便踩上了右脚,双腿便被打上了死结,牢牢地纠缠着,不愿放开。
眼瞧就要摔个大马趴,背后劲风袭来,一双纤瘦的手臂牢牢箍住了老板的腰肢。
下意识的回头,是一双熊猫眼,黑乎乎的,惨不忍睹。偏那双眸子闪亮,滴溜溜地直转,狡黠得很哩,这女子,莫不是个狐狸精?
老板曾受圣人教诲:“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近千年来自己的际遇,着实让他感受到了未知力量的强悍。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是得葆有点儿敬畏之心。
瞧这姑娘贪恋美色,又古灵精怪,不正像那画本儿上的小狐狸吗?
老板也算是经历过大风浪,见识过大场面,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郁玫也觉得唐突了“佳人”,赶忙放开手臂,一阵该死的沉默,老板先开口了:“姑娘请稍等片刻。”不给郁玫答话的机会,转身走向了被一面屏风遮挡的内室。
而被这低音炮轰得迷迷糊糊的郁玫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年。
带些寒意的夜风吹来,把郁玫拉到了现实世界中。
她四处游走,仔细端详酒馆儿里的陈设。
乍一看不觉稀奇,可越品越陈,低调奢华的,古朴厚重的,积着历史的风尘,刻着岁月的年轮,却在时光的磨洗之下酝酿出了馥郁的醇香,纹理间也便蕴藉了力量。
热衷于逛博物馆的郁玫很是熟悉这种调调儿,她把这叫做——对,古味儿。
眼前的一切让她莫名有些心惊胆战。嘶,这老板,这酒馆儿,貌似来头不小啊。
“请。”老板托着一个黑色的小酒坛走上前,郁玫看着那白皙如玉的五指,心思活泛了起来。
她伸手去接,却直奔着那双手,老板看懂了她的意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了酒坛。又被女子眸中闪过的一丝惋惜之色气的青筋爆出。
啧啧啧,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自己不过离开人间些许时日,世道怎就翻了个番?纨绔子弟没见到,却有了女流氓!
他鼓起双腮转身欲走,又被拉住了衣袖:“小哥哥,我请你啊。”
“既如此,却之不恭。”郁玫脸上明晃晃的调笑之色,一下子戳中了小老板的傲娇点。喝就喝,怕你不成!
他一拂衣袖,坐在了离郁玫——咳,最远的地方。郁玫怕逗的太过,也不再招他。
郁玫伸手去拿那酒坛。指尖冰冰凉凉的,封着坛口的红纸上还落着几粒尘埃。
鼻翼翕动,却是一股熟悉的味道:“高粱酒!”老板惊讶极了,这女流氓也不是败絮在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嘛,大约还是有些乾坤的。
一时之间,对郁玫大为改观。
他启唇说道:“姑娘好本事,在下一向爱收集好酒,然后放到地窖中继续酿藏。时日渐长,是以有些酒的香味四处逸散,连带这红纸也沾染几分。正巧地窖藏有一高粱陈酿,香气扑鼻,后劲儿十足。原因大抵如此吧。”
一谈到酒高冷的小哥哥就变成了话痨,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难得碰上志趣相投的人,他俩可真是——天生一对呀。郁玫暗自YY道。
“不止是高粱酒,还有竹叶青,猴儿酿,烧刀子……小哥哥,你这收藏可够杂的呀!”
老板觉得自己遇上了知音,也就没计较称呼的问题。这姑娘在酒道上造诣不浅呐,想到这儿,小老板展露了这天的第一个笑容。
不得了,不得了,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抵不过笑着的你。
这个笑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也让母胎单身的某人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拼得一身剐,也要把小哥哥拿下!
郁玫心里打着小九九,面上却丝毫不显。
“知音难觅,小哥哥,我叫郁玫,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说着就伸出了右手。
“沈赋,很高兴认识你。”他显然对郁玫伸出的手有一丝困惑。
美色当前无暇多想的郁玫也没有觉得奇怪,身子前倾,握了握他的手,又很快放开。
沈赋不大适应这般亲密的接触,但很快意识到这大抵是如今盛行的一种礼仪,也没表现出抗拒之感。
二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说起“酒”事儿来滔滔不绝,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沈赋意犹未尽地说:“郁姑娘,天色不早,要打烊了,请回吧。”
郁玫有点儿舍不得:“我还没结账呢。”
“朋友之间何须如此,请。”沈赋把郁玫送出门外,便毫不留恋的转头回了酒馆儿。
黑色的大卷闸自动下降,将小酒馆与城市完全的隔绝开来。郁玫眺望东方——一线红色的月牙儿探出了天际,想到此番奇遇,她觉得自己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踢踢踏踏地离开了小巷。
太阳照常升起,小巷子里又变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那块招牌高高的看着这人间烟火,看着喜怒哀乐,万般风情,看着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看着世人庸庸碌碌,看着时间的河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