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下人都被叫到院里接受盘问,厨房里冷冷清清。刘昭翻开锅盖,里面放着一盘点心,拣起一个放到嘴里,感觉味如嚼烂。
下雪的天就应该来个火锅,红油滚烫,夹一筷子滑嫩的肥牛片,或者是鲜鸭肠,往锅里那么一涮,再抿一口小酒,那滋味甭提多爽了。
刘昭突然怀念起来。甚至有几分想流口水的冲动。只可惜啊,只可惜,身处在这个西元前的世界,想吃辣椒?再等上个几百上千年吧。
“古人的日子苦啊。”刘昭一边感慨,一边寻找着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
李老汉家的贫困,刘昭是见过的,说是家无隔日之粮也毫不为过。而李老汉家还不是这村子里最穷的人家——他们家好歹还有二亩自耕田。自耕农尚且如此,更别提那些佃户了。
刘昭早就看到有好些五六岁的小孩,三九寒天里穿着单薄,处处漏风的衣服在土墙上捉“牛牛”,这是这里人对蜗牛的别称。
起先他还以为是那些小孩在玩耍,就站在一旁也跟着他们一起乐。当他看到那些小孩将土里刨出来的“牛牛”扔到嘴里嚼的嘎嘣响时,刘昭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想起这些,再看看王老爷家的厨房,米粟小麦。满满两大缸,地窖里还藏着好些干菜谷物,鸡鸭鱼各类肉食,样样不缺。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刘昭感慨着地主老财的无耻,很没节操的将木盆里已经收拾好的鸡,割下两只大腿,刷上一层油,找了个竹签,穿起来,架到火盆上烤。
烤肉的香味不一会儿就飘了出来。
刘昭坐在木墩上,一只手烤肉,一只手撑着下巴发呆。回想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
人活着,总得有个目的。李老汉和他婆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来年开春,将种子播种下去,然后风调雨顺,明年冬天可以不用饿肚子。
小扒皮的心愿就是混吃等死,一辈子都能逍遥快活下去,他爹老扒皮的心愿大抵上也差不太多。
自己的心愿是什么呢?刘昭问自己。
凭借未来人的身份与远见在这个想吃辣椒都不可得的时代里封侯拜相?甚至与阿瞒、本初、玄德兄掰一掰腕子?说不定最后还能把司马家赶下台,享受一把九五之尊的快感。
凭良心说,刘昭还真有些心动,大丈夫活于世,谁没有野心?
只是一想到自己这浅薄的政治头脑,应付一个乡下的土财主都勉勉强强,去跟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佬们斗?刘昭的底气瞬间就降成了负值。
刘昭叹了口气,不禁为自己的无能感到脸红。“穿越界的前辈们,小弟给你们丢脸了啊。”
大的心愿不敢想,那就只能从实际出发了。历史上的黄巾之乱,迟早会爆发,眼下最迫切的问题就是要在这个乱世即将来临,人命如草芥的时代里站稳脚跟。
想要站稳脚跟,就不能像现在一样寄人篱下,这一点,刘昭想的很清楚,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来王家教书不过是权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而要做到这些,首先得有钱,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自己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不用担心,今天能不能吃饱,明天家中有没有余粮。
遑论自己之前别的事情不会做,但说到赚钱,有着远超现在的人几千年见识的刘昭还是很有自信的。
注意一定,刘昭心里顿觉的轻松了许多。
....
王硕在背后看他半天了。他是找刘昭算账的。
本来两人年纪相仿,请刘昭来当他的老师,也是为了免受那些古板的老先生的折磨。谁知这厮竟然厚颜无耻到要与自己老爹结拜。最奇怪的是,老爹居然同意了。
这真是岂有此理,他与老爹成了兄弟,自己岂不是成了刘昭的子侄?一想到刘昭以后在他面前人五人六的,一口一个贤侄,王硕就气不打一出来。
真郁闷呢,小妹跑到自己房间里哭诉,说刘昭欺负她,这简直就是孰能忍孰不可忍啊。王硕立刻点齐狗腿子乘以二,满院子找刘昭,声称要打断他的狗腿,替妹妹出一口恶气。
打听到刘昭来了后厨,王硕立刻就赶了过来,可门口一看,不由是目瞪口呆,只见这厮挑着两只大鸡腿在火上烤,时而愁眉苦脸,时而满脸淫笑,嘴里还念念有词,尽是一些人听不懂的话,好似在念咒语。
嗯!
王硕咳嗽了一声“好啊你,竟敢跑到厨房偷吃东西?”
刘昭立刻收起了笑容,坐的端端正正,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刘昭清了清嗓子,故持老成道:“子曰:食色,性也!为师堂堂正正,在这烤点东西吃,怎么能说是偷吃啊?”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王硕眼角有些抽搐,被这句话呛的,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怒冲冲道:“我问你,你在昨晚宴席上大言不惭也就罢了,今日缘何无故欺负我小妹?”
刘昭转过头,看了一眼双手叉腰,双目圆睁,假装很生气的王硕以及站在他身后两个弯腰塌背的家仆淡淡道:“古人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就是这样尊敬师长的吗?”
“你,你就是个无耻小人!”王硕指着刘昭破口大骂道。
刘昭也不生气,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对他身后的两个家仆道:“我乃王老爷亲自指认的教习长,现在要教导少爷的学业,你们还不退下?”
那两家仆看了看王硕,犹豫了半天,刘昭站起来瞪了他两一眼“怎么?王家的人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家仆哪里还敢顶嘴,昨天宴会上他们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自家老爷是何等重视这位小先生。小少爷生气了,自己只不过是挨一顿揍,可要是老爷生气了,那就不是挨一顿板子能了结的事儿了。
这家里总归还是老爷做主不是。两人当即弯腰退了出去。
没了帮手,王硕有些心虚,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碰本少爷一根手指头,看我爹怎么收拾你!”
刘昭活动了一下筋骨,嘿嘿笑道:“我是斯文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那是村野匹夫干的事情,我是断然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
“算你识相”王硕得意道。
“不过...作为师长,弟子要是不成器,比如吩咐下去的文章背不出来,或者布置下去的课业没完成,略施小戒,想必王老爷是不会说什么的,你说呢,贤侄?”
王硕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自己老爹是什么脾气,他是很清楚的,自己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丁,为了给他请老师,老爹甚至还向本家叔伯求了人情。
正因为如此,自己老爹对这些读书的先生是格外尊敬,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手下留情,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他们折腾。
之前那三位先生之前都受过王家的恩惠,在教育自己这件事情上,自然是尽心尽力。
王硕可是受了不少苦。
本想着刘昭与自己年龄相仿,让他做自己的先生,以后就不用饱受煎熬,谁知道,请进来的却是一只白眼狼。
刘昭见王硕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中乐开了花儿“小屁孩,跟我斗?”他检查了一下鸡腿,还没熟透,肚子已经是饿的咕咕叫了。
他往火盆里扔了几块木炭,也不理会王硕,重新坐下开始烧烤。
王硕想了半天理由,也没想出一个好的对策来,只好服软求饶:“你放我一马,我就当今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我们两不相欠,如何?”
“今天发生了啥事啊?”
“你偷吃鸡腿,还欺负我小妹!”
刘昭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那你随便吧。”见刘昭一副滚刀肉的模样,王硕终于败下阵来哀求道:“那你想怎么样?是我让我爹把你请到家里做先生的,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错了?”
“错了,错了。”
“你想和解?”
王硕忙点头,刘昭微微一笑,摊开手示意了一下道:“五贯钱,我不但原谅你今天的无礼,以后还能让你少背那些子曰诗云的东西。”
“啥?五贯钱?”王硕跳了起来,虽说前年太原遭了涝,粮价飞涨,可一斗米也就不过三十五文钱。
一贯钱足足能买十四石,这还是粟米,要是小麦,十五石也是没太大问题。这些粮食,够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了。
就为了这点破事儿,刘昭竟然就要勒索自己五贯钱?
“不行就算了,当我没说。”刘昭立刻伸回手,干净利索,一副不谈拉倒的架势。
“五贯太多了,我没有那么多钱,最多三贯。不过,你必须得保证,以后我不用再读那些书了!”王硕想了许久,最终十分肉疼的做出了妥协的决定。
他每个月例份五百文,再加上母亲以及几位姨娘平日里给的,这些时间也积攒了一些,凑一凑差不多能有个三四贯。
倘若刘昭真能把自己从那三个夫子手里解救出来,三贯钱,花了也就花了。至于刘昭...反正他就在家里,这个仇,有的是时间报。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