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背靠在抽水马桶的水箱上,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右手不住的在自己胸腹部由上而下按摩着,同时做着长长的深呼吸。良久,翻腾的呕吐感才慢慢消停下去。
渐渐平静下来,秦渊心底却慢慢涌起了另外一种情绪。不是恐惧、不是愤怒……甚至不是负面情绪!
是痛快!
是那种“那些家伙终于死了”的痛快,是那种“才这种程度就死了”的痛快!
秦渊对自己由心而发的这种痛快感到恐惧。然而,这恐惧转眼又被坚定喷涌的痛快感冲散。他恐惧得抓起自己的头发,却又痛快得几乎笑出来声。
秦渊感到自己就要精神分裂了,他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又开始翻看这一叠照片。
除了尸体的全景,下面还有部分特写。表示死者身份的面部特写,展示凶手手段的“玫瑰”特写。在这一张张特写里,每个人都已经不是人,而是变成了一株株的蔷薇花枝。
手臂胳膊是伸出花丛的枝桠,胸腹肚肠是被花朵覆盖的土壤。秦渊甚至第一次知道了,成年人的一只胳膊所具备的血肉量,可以最多雕成28朵真实比例一比一的玫瑰,而腿,则最多是47朵。至于胸腹,若是肉多的,也能雕出三十几朵,实在是肉少的,还可以用心肝脾肺这些脏器。至于肠,则被拉长揉紧,绕在花丛之间,成了一条一条盘曲生长的藤蔓。
秦渊简直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处理方法,才能让所有这些精致的雕刻艺术品在柔软的血肉中完成,更不能想象需要再通过怎样的处理,才能让它们优美的形态得以保持。
秦渊本以为自己看完这些照片大概会吐,结果居然没有。他甚至还数清楚了这些照片一共83张,死者一共有27个。
然后,他脑中一片混乱,全是喷溅了一地的血,以及死者瞪裂的眼睛。那些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死状却几乎完全一样,就连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全都是那样的惊惧,那样的痛苦。
秦渊心中一张又一张死者的脸孔循环往复。他感到自己不能继续坐在厕所里,在反复的情绪中胡猜乱想。必须找到线索,搞清楚这件事情。
秦渊重又看着杨可非手写的那张白纸。但它干干净净,除了八个汉字,再无其他。秦渊又挨个将照片过了一遍,这次只看拍到尸体所处场景的,希望找到一些地点信息。仍旧一无所获,显然照片的拍摄者早已选好了角度,除去尸体之外的一切信息,都不收入镜头。同时这也说明,凶手作案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线索。这简直不可思议。
秦渊不死心,又将照片反过来,一张张翻看照片的背面。背面一样干净,只有不断重复着的“XX相纸”的水印。
秦渊又把装相片的纸袋翻到前面来,看着红色打印字的照相馆的名字,绞尽脑汁在记忆里搜索着。然后又去看下面红色小字打印的联系方式,然而无论地址还是电话,都是这样陌生。
秦渊的目光无意识游移在那一个个红色的字体上,脑中看到的却不再是一个个打印的汉字,而是一朵朵精雕细琢的玫瑰……秦渊闭上双眼。
等等……
就在这一瞥之间,秦渊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原来,在地址电话那一团小字的上方,业务介绍的下方,还有一个红笔手写标注。因为是同样的红色,秦渊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
那行标注极为简短潦草,可以认出是“10。21来取”几个小字。
秦渊认识过在照相馆工作的朋友,按他们的工作流程,客户将胶卷拿过来冲洗,一般都会告知一星期后来取洗好的照片。不过83张照片,至少也得拍摄三个胶卷,这样大的量,冲洗时间也许会酌情延长。
但是,如果客户使用的是数码相机,不需要在暗房冲洗,那么这个数字就算再多一倍,也能现场冲印出来。不过既然已经标注了日期,那么多半就不是现场冲印。这样的话,照相馆一般会给顾客约个两三天的期限。
秦渊重又把照片放到眼前。数码相机和胶片相机他都使用过,也知道两种照片冲洗出来会有什么区别。一般来说,数码相机颜色层次较浅,拍出来的影像质感较弱。胶片机则不同,即便拍摄物体颜色浅淡,质感也相对较重。
秦渊仔细观察着每一张相片,又将照片凑到鼻子前闻嗅,暗房冲洗使用的药水和数码冲洗使用的油墨,气味是不一样的。
最终秦渊认定,这是数码相机的产品。
那么由此可知,所有这些照片,最晚也是十月中旬送到照相馆冲洗。而这个时间,必然也临近第二十七个死者的死亡时间。
想到这里,秦渊收好照片,离开厕所。他要立刻去图书馆。图书馆里可以查到每日各种大小报纸。这样大型的血腥离奇的命案,如果哪个新闻社不抢着报道,那也一定是手太短抢不到。
若是10年后,秦渊只需掏出手机,随时随地点开搜索引擎,国际国内大事小情自然一览无余。然而现在,秦渊就连最普通的黑白屏都没有一只。
虽说现在仍是上课时间,如果不回去上课,也太不给物理老师面子。但是,秦渊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一路飞奔下楼,穿过绵长的校道,来到图书馆门前台阶的时候,已经呼哧呼哧的气都喘不过来。正要迈步上去,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喊道:“秦渊……”
秦渊应声回头,见到来人,不由问道:“你……你也逃课了。”秦渊不太确定自己应该怎么称呼他。只经过这一个多小时,秦渊已经不能把握自己的人际关系了——每次都会有自己以为不太熟的人跟自己熟络地打招呼,秦渊感到自己已经快要错乱了。
而如果现在叫自己的人有一个普通的名字,那么也好办,自自然然连名带姓的喊一声,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但眼前这人却偏偏不一样,他是复姓,名字有四个字。
而如果这个复姓只是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复姓,那么也好说,可以直接喊这两个字,也很自然。偏偏这个复姓并不是大家都听说过的令狐慕容之类。他这个复姓,是他爷爷年轻时自己取的,叫做栀语。他的全名,叫做栀语无夏。
秦渊纠结着,如果直接喊无夏,很显然偏熟。喊栀语,有点奇怪。四个字一起喊,长且不说,太也显生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说话都不由结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