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东方朔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给了纪昭宁一个爽快的回答。
不过在回答之后，他便心生后悔。
他势必会保护纪昭宁，但却未必能够保得住纪家的一家老小。
所以把这种真相告诉她，或许过早地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阴霾。
可下一刻，东方朔却明白，他多虑了。
“东方大人为什么要与我父亲一路同行？”
纪昭宁忽然问道。
这是她在得到了事实之后的第一个问题，而且语气很平静。
“因为，若能够亲眼目睹纪老遇刺，那或许能够抓住一些把柄，对我未来要做的事情或许也有帮助。”
唯独对纪昭宁，东方朔不想有任何的隐瞒和谎言。
哪怕事实很伤人。
“真是冰冷地回答啊。”
纪昭宁不冷不热地笑了笑。
这一刻，让东方朔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少女就是纪昭宁。
两百年来，除了阅历，她几乎一点没变。
说什么岁月能改变所有人，或许真的只是一句谎言而已。
“彼此彼此。”
东方朔道。
纪昭宁道：“那东方大人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我父亲距离死亡还有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但杀手已经将整座客栈的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所以我只有一句话，”纪昭宁道，“你救他，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你要我一个还没有上任的边远小官，去救你那个当朝宰执的父亲，是不是有些高看我了？”
东方朔问道。
“如果你不能救他，他是不会要求与你同行的。”
纪昭宁的脸上，似乎写满了肯定。
东方朔看着她的脸，沉了沉目光。
“可我若救不了他呢？”
“父亲曾说过，这个世界太复杂，谁也不可能把命抓在自己手里，纵然有一天真的与他天人永隔，我也不会过分难过，”话至此处，纪昭宁顿了顿后，才接着道，“最多哭上三天罢了。”
东方朔看着她。
“纪老说，他不曾将你们兄妹牵涉入朝局，可现在看来这似乎并不是真的。”
东方朔道。
纪昭宁沉默片刻后，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也只有父亲、哥哥和我心里清楚，你终究只是个外人而已，永远不可能看到真相的。”
“我是外人吗？你这话未免也太伤人了，”东方朔苦笑道，“你刚才不还说，要做我的人吗？”
“你如果救不了我的父亲，那我与你自然也没有瓜葛。”
纪昭宁的话很是决然。
她似乎，将自己也当成了筹码。
东方朔冷不丁地一笑。
果然是亲父女。
“即便救了你父亲，我也不需要一个把我当外人的女人。”纪昭宁听到了东方朔起身，并且说话，“不过老丈人那边，我尽力。”
“老……”
纪昭宁愣了以下。
而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成功，但纪昭宁却明白她已经尽力了。
另外，此刻她脸颊绯红，心跳加速。
身上却感到寒冷。
刚才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通通爆发了。
……
吱呀。
啪嗒。
门开门合，东方朔便走入了纪老的房间。
“见到我女儿了？”
“是，见到了。”
“她好看吗？”
“好看。”
“你心动吗？”
“心动。”
“那你会救纪家吗？”
“……”
东方朔沉默了。
而正是在这份沉默之中，纪老忽然笑了起来。
他转身面向东方朔，指了指离东方朔更近些的茶几。
“坐。”
他道。
于是二人对坐。
“我刚才也是多问了，你若不愿救纪家的话，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纪老顿了顿后，才是接着道，“而应该是花前月下，洞房花烛才是。”
“在纪老看来，我就是这样一个色迷心窍而不懂礼数的人吗？”
“几日之前，小女刚过了十六岁生辰，皇城里那些个名门望族的公子，便是争先恐后地上门提亲，”纪老道，“甚至就连亲兄弟为此反目的都不胜枚举。”
“纪老这是在变相夸赞自家女儿的美貌吗？”
“是，但老夫更自豪的是，我女儿的优秀不仅限于美貌。”
“何以见得？”
“如若不然，东方大人又怎会改主意，出现在我这把老骨头的面前呢？”
纪老笑了笑。
又是，他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东方朔看着，倒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纪老自信于自己的手眼通天，那么您也应该很清楚，皇宫里究竟派了什么样的力量来对付你了吧？”
东方朔问道。
纪老点头，但他没有给予回答，而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净。
而后，他才道：“四位炼真期，其中一人六冲境，两人五冲境，一人四冲境。此外，还有差不多二十位二脉王者。实话实说，朝廷真的很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啊。”
“四位炼真期，二十位二脉王者？”东方朔眯了眯眼，“这可是足以发动一场战争的力量了。”
其实这还是次要的。
主要的是，如今的龙林帝国与两百年后不可同日而语。
这股力量对于皇宫来说，恐怕已是在保证皇帝平安的前提下，所能拿得出手的最强阵仗了。
“这支力量对付纪家绰绰有余，”纪老道，“与其说皇帝是要卸磨杀驴，倒不如说，皇帝是在为我这个与他风雨同舟数十年的老臣送行了。”
“既然他能这般待你，又为什么要让你告老还乡？”
“朝局纷杂，而如今又有了司马家这个新贵，我自然是不得不告老还乡了。”纪老却还笑得出声，“司马久龙有大功，又是远南势力不涉皇城，没有我纪家这么尾大不掉，所以他更适合来做这个宰执。”
东方朔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司马久龙这个宰执，终究还是要上位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纪老摇了摇头，“其实在今晨我就接到了消息，纪家这一程的终点，也已经被布下了屠刀。家乡仍是家乡，”纪老苦笑一声，“却已经不再是家了。”
话音刚落，他脸色略微一变。
而后，鲜血从他口中溢出，他的气息也随之彻底乱了。
“你中毒了？”
东方朔皱眉。
纪老点头：“在与你谈判之前便已服下了，刚才那一口茶，便是最后一味药。”
气息逐渐虚弱，但他的神色却仍然镇定自若。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救整个纪家？”
东方朔皱眉。
纪老笑了笑。
“救不了，救不了的。”纪老道，“我女儿，就托付给你了，东方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