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出现,虽然让东方朔感到意外,但最为吃惊的,却并不是东方朔。
“吕薄天,怎么会是你?!”
光牢之内,司马长云近乎歇斯底里。
他想过无数种事情发展的可能性,但唯独眼前这种,他并没有想到过。
因为他觉得,独独吕薄天,不可能会站在东方朔那边。
毕竟,吕薄天的儿子吕延彰,就是死在东方朔的手中。
“司马前辈,一切都结束了,有些事情您也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吕薄天道。
他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但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却是令司马长云沉下了神色,竟是放弃了追问。
沉默片刻后,司马长云才有抬头道:“你的儿子可就死在他的手上,你真的要帮助这样的人吗?”
“帝国的盛衰荣辱,高于一切,包括生命。誓死捍卫之,便是我作为军人,唯一的使命。”话至此处,吕薄天的眼中露出了十分复杂的情绪,顿了顿后才是接着道,“这是您当年对我的教诲,我此生不敢望。”
听罢此言,司马长云一皱眉。
但他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便是仰天闭上了眼睛。
在久久的沉默中,仿佛司马长云已经明白了许多。
“东方朔。”
终于,司马长云开了口。
东方朔看向了他。
此时,司马长云低下头来,睁开了眼睛,道:“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你可不要掉以轻心,我若一旦逃离,便要让你万劫不复。”
“多谢提醒。”
东方朔点了点头。
于是,他又转头看向了身旁的阿鲸:“你能控制住他吗?”
“他可有炼真期七冲境的修为,我与他之间差了足足六个境界,若要控制的话,这……”
“直说,能不能?”
“能。”
阿鲸点了点头。
得到了回答后,东方朔便又看向了司马长云。
“将在场所有人等压入天牢,严加看守,明日破晓时分斩首示众。”他向迟迟赶来的众将士下达命令,“抄没司马家所有家产,一并送入国库。此外,扣押司马家所有族人,听候陛下发落。”
“不必听候。”
就在此时,吕薄天道,“我代陛下传达口谕,司马家的一切处置,全权交给东方相国。”
“陛下口谕?”
东方朔一愣。
没想到,新登基的皇帝,也能料到这一出。
不过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六皇子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已是面面俱到。
他并不蠢。
“那么……”
停顿了一下后,东方朔走到了光牢之外,看着光牢内的司马长云,一抹冷笑上了心头,“就一个不留,全杀光吧。明日午前,司马家所有人都推上断头台。”
司马长云瞪大了眼睛。
“你简直是个疯子!”
司马长云咆哮道。
“我说过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东方朔道。
司马长云紧咬牙关,冷冷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但东方朔看着司马长云,仅仅只是闭眼轻叹了一声之后,便是转身离去。
一语不发。
看着东方朔离去的背影,司马长云这一辈子,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味道。
直至光牢散去,他被阿鲸的力量所束缚,他便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
“吕薄天,但愿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司马长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后,便与司马家其他人一同,被押送着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们离开,吕薄天的眼中五味杂陈。
他是司马长云一手带出来的将领,若是没有司马长云的刻意扶持,恐怕他也不可能从一介小小地伍长,在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便成为了帝国内最强大的异姓侯。
他虽然不是泥腿子出身,却也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
若非三十年前他救了司马相与一命,加之能力出众,也不会被司马长云如此器重。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今天的行为而感到后悔,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
他没有辜负自己的儿子。
儿子是为国而死的,儿子都能为了帝国舍弃性命,他又如何不能为了帝国,舍弃旧恩呢?
忘恩负义,他剩下的日子都将活在对自己的谴责当中。
“吕将军,多谢你能够出手相助。”
东方朔走近。
吕薄天的思绪收回,看向了东方朔。
他顿了顿后,便转身朝着司马府外的方向走去。
背对着东方朔的时候,他道:“这是陛下的命令,不是我帮你,是陛下帮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然凌空,踏虚速速离开了此地。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东方朔也能够理解,他此刻心情该有多么复杂。
为了帝国的将来,他却不得不让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称心如意。
“这就是所谓的家国难两顾吧。”
东方朔长叹了一声。
……
城头,足以望见皇城繁华。
因为近处的车马商队,皆要从城门进出。
虽然南城门不是皇城唯一的城门,却是皇城最繁华的城门,因为它对准的是帝国的南方,那数个最繁华的地带。
东方朔此时,就站在南城门上。
旭日东升已过了许久,此刻也莫约是日上三竿。
站在城楼之下向着城门下望去,看到的便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而不知何时,东方朔的身后多出了一道气息。
“杨冬生,来了为什么不通报一声?”
东方朔没有回头,只是如此问道。
杨冬生道:“我怕搅扰了东方大人看风景的心情。”
“这种时候,哪还有什么看风景的心情。”东方朔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此时,杨冬生走上前来,站到了东方朔的身旁。
“司马家举族已满门抄斩,而他们所有的罪恶,也都布告天下了。”杨冬生道。
东方朔听完,却是笑了一声。
杨冬生看着他,虽然并不知道他为何发笑,但却也并没有多问。
于是,东方朔道:“司马长云临终前,有没有说什么?”
杨冬生道:“全是……辱骂大人的话,大人要听吗?”
“骂我的话,不听也罢。”
东方朔罢了罢手。
“可是大人,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杨冬生道。
东方朔微微一笑:“哦?还有你杨冬生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不是什么聪明人,只不过有些阴险罢了。”
“第一次见人这么评价自己的。”东方朔笑道,“那你什么事情不明白?”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司马家?”
“杀鸡给猴看。”东方朔道,“司马家并非罪大恶极,甚至他们与一般的世家大族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们却是皇城内最大的世家,只要司马家死的凄惨,那么我再对其他的世家大族出手的时候,他们便只会感到庆幸,甚至可能还会感恩戴德,谢我不杀之恩。”
杨冬生沉了沉视线,便看向了城楼之下:“东方大人,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既然要杀,为何不干脆全杀,斩草除根?”
东方朔看向了杨冬生。
“他们满门抄斩了,一个不少,不是吗?”
东方朔嘴角一勾,便看向了城楼之下。
此时,城楼下。
几名少年少女身着布衣,头戴斗笠,成功走出了南城门。
这几人中,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
忽然,其中一名小女孩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符箓。
“快收好,这分身符绝不能让别人看见。”而此时,走在他前头的少女立刻回身,用身体挡住了她手中的符箓。
小女孩听罢,便轻应了一声,收好了符箓。
此时,带头的少年回头道:“快走吧,不然,恐怕天黑前也到不了我母亲家。”
少女与小女孩一并点头。
而在动身前,小女孩仍是回头,撩开了斗笠的纱帘,望向了城头的方向。
此刻在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却是有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