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落下,前来道贺的人便已经快要将东方朔府邸的门槛磨平了。
倒是好在皇帝指派肖公公来东方朔的府邸,能够让东方朔差遣他去打发这些来客,才得以让自己能够在宅子后院的屋子里享受清净。
原本他就有些预感,但没有想到的是,皇帝仅仅勒令两个人上了次朝,便是一举将东方朔捧到了这般的高度。
虽说站得高看得远,也省去了他一步步爬上来的麻烦,但像这般一举入高楼,一旦踏错一步怕是就要粉身碎骨了。
这空中楼阁,实在不好待。
“启禀尚国公,外头忽然来了一位女子,她一来,客人们就都走了。”忽然,肖公公从前头走到了后头来,站在院外便道,“现在,府里头就只有那位姑娘了,她说要见你。”
“姑娘?”
东方朔嘴角一勾。
放眼皇城中,能够驱使这帮来道贺的人全都主动离开的女子,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于是,他便起身。
不过在走出宅子前,他却是先问道:“你不认识那个姑娘?”
“这……奴才久居宫内,况且也是不全之身,实在是对宫外的女子不甚了解。”肖公公一句话说到这里显示一顿,随后便又接着道,“不过这位姑娘面容生得却是格外动人,就连奴才这等舍人看了,都不禁有些心动。”
当他话音落下时,东方朔已经走到了他的近旁。
而后,后者笑道:“这种话最好不要让那个姑娘听见,要不然,小心被阉第二次。”
“有别的男人对我动心,你吃醋了,所以要阉了人家,太残忍了吧?”
忽然,太监身后不远处一处墙垣后头,便传来了纪昭宁的声音。
当东方朔抬眼看去时,她已经从墙后走出,一袭浅蓝色的衣裙包裹下,倩影便展现在了东方朔的眼前。
不过她出现的这番话,却是让那肖公公吓得不轻,刚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才没有那个意思,奴才不知道这位姑娘和大人的关系,请大人恕罪,奴才知错了!”于是,他便是一个劲地求饶。
见到此状,已经走进的纪昭宁捂嘴轻笑。
而她这一笑,令东方朔也不禁翻了翻白眼。
“起来吧,不用跟我求饶。”东方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位姑娘不食人间烟火,而且手段极其狠辣。有男人对她想入非非,她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听得此话,一个劲求饶的肖公公忽然一顿。
而此时,纪昭宁却娇声问道:“难道奴家在东方公子的心中,就是个这样的女子吗?”
东方朔没好气地说道:“看你把他给吓得,事实摆在眼前好吗?”
纪昭宁腮帮一股,便佯怒道:“明明是东方公子你先起的头,我不过是随声附和罢了,若真要说气来,我们也是彼此彼此。”
“好吧,这次是我失言了。”
东方朔举双手投降。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肖公公已经抬起头来,一双眼热泪盈眶地看着东方朔。
东方朔问着这般真挚的眼神,不禁愣了一下。
“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开口问到。
而肖公公有些激动地说道:“尚国公方才称我为‘男人’,要知道,我六岁就被卖到了宫里,那时候可还是个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用‘男人’来称呼了,尚国公是第一个。”
“这……”
东方朔挠了挠腮帮,“生计所迫,可以理解,虽然有所残缺,但毕竟也是男儿身。你也不用这么感动,起来吧,起来说话。”
“是。”
一边应着,一边擦着眼泪,肖公公便也一边站起身来。
可此时肖公公正想继续慷慨陈词,却发现东方朔已经绕过了他,走到了纪昭宁的面前。
“你一个人来的?”
东方朔问道。
此时站在面前的,只有纪昭宁一人,而那个时常护佑左右的白衣剑客剑安,却不知所踪。
“走近府门的时候,剑安发现有人盯着你的院子,然后我就派剑安去收拾对方了。”纪昭宁回头望了一眼后,便道,“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吧。”
东方朔心头不禁一颤。
既然有人盯着,恐怕来者不善。
好在源源不断地有客人来,让想动手的人没有机会动手。
而也正如纪昭宁所料,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脚步声响起后片刻,一道白衣身影则从那边走来,同时手中还提着个黑衣人。
“大白天的为什么要穿夜行衣啊?这人什么来头?”
东方朔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道。
而纪昭宁看看天色:“应该是为了晚上好行动吧,你看,再有一会儿就要天黑了,他应该是在等天黑。”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东方朔点了点头。
正在两人话语间,那黑衣人便已经被剑安丢到了近旁的地上,翻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东方朔的脚边。
“这人……”
就在这时,肖公公的眼睛忽然一怔,口中也道出了一声惊诧的声音。
东方朔与纪昭宁同时疑惑地望了过去,前者问道:“你知道这人?”
肖公公小心翼翼地走近,然后俯下身来摘下了这黑衣人脸上的面罩,而当这张脸显露时,肖公公不禁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内宫的武监大人之一,专门负责陛下的安全。”说话间,肖公公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他来这儿,恐怕是受陛下之命,来保护尚国公的……”
此时,已经站到近旁的剑安双手抱胸。
“原来是自己人啊,我打他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听语气,剑安似乎还在责怪这个人的样子。
而东方朔看向了剑安,问道:“你是怎么打他的?”
“直接上去拳打脚踢呗,要不是考虑到还要审问他,我当时一剑就可以杀了他。”话至此处,剑安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这家伙挨打的时候,好像的确叫了我的名字。”
东方朔不禁捂脸。
“这家伙什么性子啊,到底是哪个蠢货教出来的。”东方朔叹道。
而此时,剑安打量了一下东方朔,便似笑非笑道:“没错,教我的那个家伙的确是个蠢货。”
“连你都觉得他蠢,那还真有够蠢的。”
东方朔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而此时,纪昭宁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东方朔疑惑:“你笑什么?”
纪昭宁却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不过正在他们嬉闹间,肖公公的脸色却已经刷白了。
“这可怎么办呀,我们把武监大人打了,这相当于是打了陛下的门面,要掉脑袋的呀!”
肖公公一脸苦涩,满目焦急。
而东方朔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便大拇指一指剑安,道:“人是这家伙打的,和咱们又没关系,要是有事的话,这家伙会扛下来的。”
剑安叹了口气,道:“我这就带着这家伙去见那尿床皇帝。”
说话间,他便作势要将这家伙捡起。
而他对皇帝的称呼,更是把肖公公吓得不轻。
倒是东方朔伸手拦住了他,道:“皇上让他来保护我,可见今晚会有危险,你把他揍晕了我就有危险了,你得留下来。”
“我只保护小姐,不保护你。”
剑安冰冷冷地道。
东方朔抿了抿嘴:“所以今天,纪昭宁也留在我这儿过夜。”
而纪昭宁一听,便是笑道:“你这算是邀请我吗?”
“你说是啥就是啥吧。”
东方朔翻了翻白眼,而后看向了呆立在一旁不敢吭声的肖公公,“至于这位武监大人,就麻烦肖公公把他带回宫里去了,要是陛下问起来,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实话实说?”
肖公公顿时白了脸。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东方朔满脸肯定地说道。
看着他坚毅的神色,肖公公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只能这样了。”
肖公公道。
东方朔一笑:“那就拜托你了。”
于是,肖公公便带走了这个被打晕的武监大人。
而等他们走后,东方朔才是如同松了口气似的。
“你是怕皇帝另有居心,明面上派出两个人,一个给你打下手,另一个来保护你,实则是派他们来监视你的?”纪昭宁笑问。
东方朔看向她,便也不打算隐瞒,便点了点头。
“这个皇帝究竟想做什么,我真的看不透啊。”
东方朔道。
的确如此,他和皇帝之间根本没什么交集,可皇帝却似乎十分相信他,而且一上来就打算重用他,这天下间在没有比这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倒是纪昭宁摇了摇头:“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
“简单?哪里简单了?”
“这个帝国看起来繁荣昌盛,实际上早已是病入膏肓,腐朽不堪。”纪昭宁道,“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若想要将性命延绵下去的话,就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希望,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皇帝想要不顾一切地用你来拯救这个帝国,因为有些事他做不了,六皇子也做不了,唯有你能做。”纪昭宁道,“哪怕他料到有一天,会死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