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的话音,回荡在宫殿之内。
而话音落定的瞬间,一旁的太监眼神忽然一直,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一张脸也猛然苍白了下来,若非被他身旁的另一名太监顶了回去,这太监恐怕都要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了。
“这家伙,从进来开始就接二连三地冒犯圣上,怕是有功也折了。”
“别说折了功绩,就这种大不敬的话,他就是不死,这辈子也完了。”
远处的太监们,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而这些议论太远,自然传不到皇帝的耳中,但东方朔凭借一百零一重筑基而拥有了惊人的感知力,自然是将他们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虽然他们这么说,但东方朔却并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因为此刻,由于距离的原因除了东方朔以外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在高堂之上的皇帝的嘴角,微微一勾。
“东方爱卿,你可知自寡人登基以来,便从未有人这般指责过寡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如此语气,平静中隐约带着雷霆。
好像他很生气,就将要发作了一般。
而东方朔却拱了拱手,道:“陛下要草民直言,草民便不敢抗命,只得直言不讳。”
“好一个直言不讳,你就不怕寡人治你得罪吗?”
“陛下方才说过,只听好言不听坏言的是昏君。而草民说,因为臣下的直言而动怒治罪的,是暴君。草民觉得,陛下不是如此昏庸暴虐之君。”东方朔语气平静地说道。
而听着他的这番言语,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你方才还说寡人是千古难遇之糊涂昏君,现在怎又说我不是昏庸暴虐之君,岂非前后矛盾自我否定吗?”皇帝冷冷地问道。
东方朔沉了沉视线,便道:“糙米你所说的糊涂昏君,与昏庸暴虐之君,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不是同一个意思,又分别是什么意思?”
“昏庸暴虐之君,乃是不听忠善之言,还要治忠善的罪的帝王。”
东方朔道。
而此时,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欣然。
不过,他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冷冷地说道:“昏庸暴虐之君是如此,那糊涂昏君又是何意?”
“糊涂昏君,便是不分善恶,不分忠奸,不分好坏的帝王。”话至此处,东方朔顿了顿并拱起手来,“陛下,便是如此的帝王。”
“寡人不分善恶,不分忠奸,不分好坏?”
“正是。”
“那东方爱卿你倒是说说看,寡人如何不分善恶?”
“草民要反问陛下一句,陛下觉得草民是善还是恶?”
“寡人若要说你是善,可你辱没君上,根本不将寡人放在眼里。”皇帝道,“可若寡人要说你是恶,你又对寡人直言不讳,而但凡你所说不虚,那么便是对寡人最大的善意。如此矛盾,寡人难以取舍。”
“如此,草民便可说陛下不分善恶。”
“原来是这么个不分善恶,寡人算是明白了。”皇帝稍稍一顿之后,便又是说道,“那么东方爱卿,你所说的不分忠奸,又是什么意思?”
“草民在来接受陛下的召见之前,去了醉仙居。”
“醉仙居?寡人听说过。”皇帝一愣,道,“可这又与寡人不分忠奸,有何干系?”
“醉仙居前,我遇到了一个青年拦路,而那个青年的名字叫做司马荣。”
“司马荣?这个名字寡人也听过,好似是尚国大人的第三子。”
“司马荣无端拦路,还假借司马家之威名震慑我,不仅如此,司马荣还令司马家的高手将我团团围住,若非有人替我解围,恐怕他们还会视皇族为无物,而在皇城之中对我大打出手。”
东方朔道。
而皇帝听罢,却是一笑。
笑罢,皇帝道:“你可曾先后击败归海帝国的三位天骄,而且听老六说,打完三场你仍然气定神闲,足以见你实力不俗。区区几个小族的打手,当是根本伤不了你,如此看来那司马荣也不知你是谁。”
“似司马荣那等人,必定吃软怕硬,正因为他不知道我是谁,所以他才会大打出手。如果因为一个人衣着朴素,就该当沦为贱民,这样的帝国难免令人唏嘘不已。”说话间,东方朔也是一阵长吁短叹。
“放肆!”
忽然,那一旁的太监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你岂敢如此无父无君,在这庙堂之上竟然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妄谈社稷?!”
“宣公公,退下去吧。”
但不等东方朔开口,皇帝那边,却下了令。
太监一愣,便立刻应声,随后便带着殿内的一众太监,纷纷离开了这大殿,唯有皇帝的身旁,还站着一位始终垂头闭目,手执拂尘的太监。
“宣公公便是如此的人,东方爱卿不必介怀。”皇帝道。
东方朔一笑:“我明白。”
他知道,这姓宣的太监明面上呵斥他,实际上是在保护他。
毕竟三番五次地说出可以触怒龙颜的发言,这太监也是替他担心而着急,替皇帝呵斥他,皇帝就没有理由再罚他了。
不过事实上,还是这宣公公想多了。
皇帝根本不会对东方朔怎样。
“司马家的事情,寡人也知道了。”皇帝点头。
而东方朔却一笑:“陛下虽然说是知道了,但草民还想知道,陛下究竟会不会改正?”
“你这是在胁迫寡人?”
“不,草民没有这个意思,草民只是想要督促陛下改掉陋习,望陛下成为贤明君主。”
“督促?这又与胁迫有什么区别?再寡人看来,这都一样。”
“既然如此,陛下可否给草民一个回答?”
东方朔的追问,令皇帝的神色微微一变,双眼中的视线也随之沉了下来。
他垂眼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才终于是说道:“那么东方爱卿觉得,寡人如何改比较合适?”
“草民觉得,既然要改,就应该要让天下人都看得见。”东方朔道,“草民以为,司马家不敬重帝国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而得来的灵晶,那么就应该以此为由令他们低头,也好让世人明白平头百姓的尊严也不该被践踏。”
皇帝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随后,他点了点头,道:“就按照东方爱卿说的做吧。”
“草民希望,明日正午,司马家全族应当到宫门之前,向天下人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草民也有不可践踏的尊严,这将令陛下得天下民心。”东方朔道。
皇帝点头:“此事,我之后便会拟旨。”
“多谢陛下。”
“那么东方爱卿,除了善恶与忠奸之外,你还说寡人好坏不分,这好坏又是何意?”皇帝道。
东方朔没有犹豫,立刻开口道:“好坏,便是好事与坏事。陛下不知道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这便是最大的昏庸。”
“何故?”
皇帝问道。
此时,东方朔长长地沉了口气。
他说了那么多,为的便是这最后一句。
一口气罢,他便开口,尽可能高声道:“回禀陛下,草民所说的事,便是……”
锵!锵!锵!
锵!锵!锵!
忽然,刀剑急促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地自殿外传来,而一股股远距离飘来的剑意卷过东方朔的后背,直接打断了他嘴边还没说完的话。
与此同时,皇帝身旁那个一直闭着眼的太监,忽然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同时手中的拂尘也稍稍一动,一股灵力沉积其上,但灵力凝实而几乎没有丝毫的外泄。
“东方爱卿,随寡人去看看。”
说话的时候,皇帝已经起身并走下了高堂前的阶梯。
东方朔看着从自己身旁经略过去的皇帝与太监,顿了顿神之后便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同来到了殿外,东方朔第一眼便看到了在殿前广场之上,不断流转的刀光剑影。
两道身影伴随着不计其数的剑芒相互碰撞,但除了一阵阵的气浪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传来,在旁观看的众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气与威压。
这两人每一剑之下威力奇大无比,明明一看就是在殊死搏斗,却又不露半点杀气与威压,足以见得他们的武学功底之深厚,剑法造诣之高强。
不过这并不是令东方朔在意的原因,甚至此刻,东方朔都无暇顾及到两人高深莫测的武道。
因为东方朔注意到了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这件事令他神色呆滞甚至错愕不已。
这两个在交手的剑客,所使出的每一招剑法,每一击剑技,皆触动着东方朔记忆深处的每一丝神经。
“这是天斗宗的剑法,却胜过天斗宗本身!”
东方朔瞪大了眼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身在徐州,却能够看到两个高手在用天斗宗的剑法过招。
甚至其本身的剑法,比之天斗宗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才是令东方朔大为吃惊的地方。
“与落杨过招的是何人?”皇帝忽然开口,向身旁的拂尘太监问道,“为何如此多招,还无法分出胜负?”
“此人,是落杨的师弟,剑安。”
那太监道。
而这个回答,立刻将东方朔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在关注着双方的剑法,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双方的身份。
此刻定睛一看,这两人身上的衣衫是一黑一白。
黑的,是那个方才救了他的人。
白的,便是一直守在纪昭宁身旁的那个白衣剑客。
“建安,洛阳?以地球上的地名为姓名,是巧合吗?”东方朔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