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郜亥早早的便起了床,他带着川早去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太阳刚刚升起,静谧的大街上似乎还蒙着一层未散的晨雾。
郜亥将川早种下,细心地挖开土,尽量的不对周遭的小草造成影响。他动作沉稳地埋下川早,理顺它的根须,让它在土中自由伸展。再一点一点的重新盖上土,直至土面平坦。郜亥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不知欢喜也不知忧怆,只一双漆黑的眸中,一片黑雾弥漫。他看了看草丛,当中有一株特殊的草。纵使与别的草搭着肩勾着背,好似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就是一眼便能看到。
它就在那里,静静的站着,脚埋在土下,挺着细腰,放任这郜亥的打量。它那么的鲜明,哪怕拥有着与其它草一样的根须,那灵魂,也是独属于川早的。
郜亥记得川早每一片叶的纹路,记得它所摆出的所有的细微的小动作。是的,郜亥在草丛中一眼便看到了,那独属于川早的身姿。可他依旧面无表情的,静静的呆立着,只一味的沉默。
郜亥站了很久,站到了日头高升;郜亥沉默了很久,只看着草丛中的那一株特别的草。
郜亥转身走了,他回家去了,没有带上种回泥里去的一眼便能被他望见的川早。
“我将你种回草地,若能一眼望见,便同你在一起。”
这是试探吗?这不是试探,只是谎言,一个用来安慰自己的谎言,一个用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将你种回草地,便再认不出你。”郜亥呢喃着,似乎是在说给川早听,又好似是说给自己听。
其实一开始,郜亥就已经做好决定了吧?不然为什么,昨晚会哭着对川早说...‘对不起’呢?一遍一遍的一直说,心说了,口说了,泪也呢喃了。这样一来,也便算是对得起那份对川早的感情了吧?
“说到底,也不过一颗草罢了。”郜亥放下了对于川早的执念,放下了对于特立独行的执念,川早便也不过只是一株普通的草了。可真的就像是郜亥自己所认为的放下了吗?明明他的心在此刻难受极了,他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在心上正落着泪的自己他不停的想着关于川早的不如意,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证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一棵草而已,没有办法与我说话。不像学长,可以在我身边帮助我。”郜亥在回家的路上不停想着,“不过只是一株草,与它说笑也不懂。它不是人,连拥抱也不成。”
“但是它所不能做到的一切,学长都可以做到。”郜亥想着,心中想着学长,苦涩渐渐退去,“学长可以在我身边,安慰我支持我鼓励我拥抱我,我们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不是川早可以做到的。”
郜亥走在回家的路上,关于川早的记忆渐渐的被学长所覆盖,他想起学长温柔的笑,全身都温暖了起来,川早的离去所带来的苦涩,也渐渐在那份温柔中消融了。
郜亥回应了秦嵩的感情,一切似乎都变得五彩斑斓了起来。郜亥鼓着心跳一个字一个字的,一个拼音一个拼音的,打出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郜亥因为和学长在一起,心中开心愉悦极了,只是在那之后,在学校里,郜亥再没有偶遇过学长了,只单单手机联络。而在手机联络里,也都是郜亥主动,学长要么搭理一句“我很忙”就不在了,要么根本就没有回复。郜亥试着去学长的班级找他,可每次去都会被班级里的人拦住,连学长的面都没见到。
郜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心里难受极了,也为此焦虑。
“学长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郜亥总是这么想。
郜亥无可奈何的度过了一段有些忧愁的日子,大概三个星期后,才终于收到了秦嵩学长的发来的信息。
“速来XXXXXXX,XXXX,XXX”
很是简短,也无头无尾。郜亥去了。他惊喜于学长有了消息,却也担心学长是否有危险,毕竟这句话的格式很容易使人想到不好的方面。比如绑架?
这是一个别墅区,郜亥寻着信息上所写的地址,来到了秦嵩学长的所在地。和郜亥刚刚所想的绑架不同。似乎是在办什么派对。有很多人,看上去皆是和秦嵩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少女。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大蛋糕,有很多层,很是华丽。有的人坐在沙发上,有的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靠着走廊扶手,而所有的人,都用似有若无的视线看向郜亥,这个似乎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秦嵩动了动唇,说了一句话。
“你..你说什么?”郜亥听完,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全身的血液都似乎逆流了起来。有一股彻骨的寒意,跟着那逆流的血液发散,好似要将郜亥的骨头和血肉都要冻僵了。
郜亥看着站在眼前的秦嵩,那是一个陌生的秦嵩。
“我说,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你的,我之所以会向你告白只是因为一个赌约而已。”
秦嵩还在说着话,只是郜亥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听了。周围轻轻的传来一阵阵轻轻的笑声。
“是嘲笑声吗?”郜亥心想,“他们都在嘲笑我吧?”
郜亥僵硬了身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羞耻与愤懑在心头升起,被人这般耍弄,也将他的真心狠狠的踩在脚下,怎不叫人,不叫人愤恨!
“哈哈哈!看看他的表情!多好笑!”
“我还真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他是个同性恋?”
“真恶心。”
......
那一句句的嘲讽,徘徊在郜亥的耳边,他看向秦嵩,那个曾经让他那般喜爱的秦嵩,他的面上带着与旁人如出一辙的神情。
“我..在你心中只是一个笑话吗?”郜亥心想,他闭上眼,垂下头,“学长...学长...你不会这样的,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你明明是个那么温柔的人,带给我那么多的温暖。”
郜亥抬起头,他看向了令他感到陌生的秦嵩,心想:“啊,是的,你不是他。你不是那个温柔的学长。学长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他是温柔的,绝对不会伤害别人的,他带给别人的是温暖。”
郜亥转身走向来时的门,他走出了这栋别墅,门关上时,还隐约可以听到屋内传来的嬉笑声。屋外下着雨,一场越下越大的雨。天是阴沉的,看上去很低。风是萧瑟的,吹上来很冷。郜亥想起了川早,那一株被他抛弃了的草。
“这是报应吧?”郜亥轻轻的呢喃着,“温柔的学长不见了,他只拿我当个笑话。”郜亥哭了,“那么,川早呢。被我抛弃的川早呢?它有没有对我依恋过,而我..而我又做了什么啊!”郜亥跑入了雨中,那崩腾的雨让郜亥除了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说着‘不过是一颗草而已’,就转向了秦嵩,将它丢下了?”雨已经打湿了衣裳,郜亥看上去狼狈极了。
“你有没有想过?想过它会难过?”郜亥奔向当初埋下川早的地方,一片片水花溅起,雨水密集,打在眼上,一时之间视线中一片朦胧,看不清路,可郜亥依旧跑着,用尽全身的力量,跑着。
天渐渐暗了,郜亥失神的跑着,路灯亮了。
郜亥终于回到了川早的身边,看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他蹲下身,照着记忆中的大概位置,一颗一颗的寻找过去。
泪顺着雨水,混合了。郜亥不知道川早是不是曾难受过,但他自己此刻难受极了。
郜亥找了很久,仔细的找了很久,就到全身的衣物似乎都吸饱了雨水,沉沉的黏在身上,双眼也被泪水和雨水洗礼的红肿。
郜亥终是确信了,他再也认不得它了。
心中何等悲哀无法言明,只觉心都碎成了渣,混着血,和着雨,洒入到了脚下的草地中去,连哀鸣也无力。这悲痛是何物?为何...为何对我这般?那苦痛溢到嘴边又不受控制的落回肚中去,郜亥不敢想那肚中会是如何的血肉模糊。不管是因为共同的遭遇而情感共了鸣,还是终于知道了川早的好,亦或是由愧疚升华了感情。郜亥终是明白了。就在这一刻,自己真正的爱上了川早。它就在这里,也许正被郜亥压着,但郜亥却怎么也认不出它来了。它已经变了模样,不想再被郜亥寻到了。它应是对郜亥失了望吧?怎么就由着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类抛却了它呢?它是否偷偷哭过,在寒冷的夜中,悄悄思念?想着下一刻郜亥就出现了?然后带它回家去?温声细语的道歉,说再不会抛下你了?
只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它已对郜亥绝了心。
天暗得很,雨也大得很。与川早相遇那天所见的那七彩的虹,许是没机会再见得一面了吧?郜亥跪倒在草地上,呜咽声融在雨声里。郜亥的脸因哭泣而扭成了一团,他思念川早,思念极了。只是,他甚至连川早是否难过都难以得知。只是想着念着,川早会如何的伤心难过。
郜亥在暗色天空中的大雨里,为自己对于川早的设想崩溃的大哭。而川早呢?它依旧静静的呆在自己的立足之地,不管是许久之前被郜亥选中,还是不久之前被郜亥抛弃,它都不为所动。不会哭不会笑,也许连自我意识都不曾有。它从不表达,所有的那些悲伤或是欢乐,也就无从得知了。
川早只是一株普通的草,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表达自我的普通的草,而郜亥爱上的就是这么一株草。
爱如何诞生?一见钟情?日久生情?还是其它什么复杂或是简单的一系列‘操作’?原因杂七杂八且许多难以明述。只是不管是什么,只要诞生了爱,那便就是爱了。你可以爱任何人,男的女的或是人妖,也可以爱任何物,一株草一本书或是一种情怀。这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