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送亲的队伍从东辰皇城出发,浩浩荡荡的向着那看不见的南方而去。
十里红妆,刺痛了太极阁顶楼上辰夙的眼睛。
辰夙坐在石栏上,晃着两条腿,抱着酒坛麻木的往嘴里灌酒。
初秋的风有些微凉,看着那渐渐远去的队伍,他站在了石栏上。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香巢乍结鸳鸯社,新句犹书翡翠屏。不为别离已断肠,泪痕也满旧衫青。”
好梦由来最易醒!他何尝不是做了场旖旎的梦?
辰夙站在那里,望着下方的白玉石地面,忽然很想就这么……这么跳下去。
今生不得,只愿来世他不要生在帝王家,做个寻常人再与他相约这红尘。
辰夙转过身去,将手中的酒坛扔了下去,张开双臂向后仰去。这一刻,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南煜本打算将卫铭送出皇城,可他心烦意乱的始终放心不下辰夙。
将队伍送出了宫门,便飞快的往夙明宫奔去。途经畅音馆之时,听到了瓦片的破碎声,紧接着便看到从太极阁上坠落的人影。
南煜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奔跑,只期望能在最后一刻护住那个人。
眼见辰夙离地面越来越近,南煜一个飞身跃上空中扑向辰夙。在即将落地之际,一个转身,躺在了那满是碎片的地面上。
碎片扎进了南煜的后背,辰夙悠悠的睁开双眼,看着地面上流出来的鲜红,瞬间清醒了许多。
“南……南煜,你……怎么样?”
南煜将他轻轻推开,起身,带着失望,怒道:“你就这么践踏自己的生命么?一个常宁就让你扔了父亲,扔了百姓,扔了所有在乎你的人,是吗?”
辰夙没有看他的眼睛,他怕看到他眼里的痛心和失望。
“我……我没有!我只是……喝多了,不小心从上面掉落!”
南煜冷笑了一声,不再与他多言,转身离去。
看着南煜被染成黑红的衣衫,辰夙望了一眼已经看不见的送亲队伍,紧紧闭上了眼睛。
辰夙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林婧看着书房紧闭的门,甚是不快,甩了衣袖气冲冲的走回自己房间。
宫女看她怒气冲冲而来,均退至两旁,欠身低头。待林婧走后,便议论起来。
“神气什么?谁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子妃!”
“咱们夙皇子待她极好,为何迟迟不与她行礼呢?”
“别说了别说了,听调进夙明宫的姐妹说,她平日里看起来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实则刁蛮无理。”
“咱们夙皇子待谁都是谦和有礼。若不是当年她趁夙皇子醉酒……虽说没什么事发生,夙皇子还是不忍她因此事被人欺侮,才给了他夙皇妃的名衔。”
“嘘……”
说到此处,一个宫女压低了声音,招了招手,几人聚拢在一起。
“我听说啊,当年那事,根本就没人知道,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
几人听了都感觉不可思议,其中一个宫女喏喏的问道:“她为何自己散播出去,那不是毁了自己名声么?”
那宫女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道:“一看你就没心机,你们想啊,原本这事没人知道,也没真正发生什么,夙皇子完全就不用娶她啊。可是一旦人尽皆知,以咱们夙皇子的品行,断不会让她因此事被人诋毁,于心不忍只能娶了她。”
其他几个小宫女顿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忍不住眼睛里装满了崇拜。而不远处的南煜却深深皱起了眉头,还真是小看了一个女人!
此后的几天里,南煜快马加鞭的去了临安县,找到了辰夙当初说的布店。
一进门,便吸引了老板的目光,年轻俊郎,英俊不凡。
老板一脸谄媚,笑道:“这位公子,需要些什么?”
南煜对他这一副嘴脸颇为厌恶,但还是有礼貌的开口寻问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人,你们县令女儿如何?”
老板一听立马换了个神情,道:“走走走,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别说现在,就是以前,我也不敢说什么!”
南煜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老板为难的看了一眼。又拿出了两锭,老板两手抓进了抽屉里,生怕南煜会反悔再要回去。
老板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将南煜朝面前拉了拉。
“你说的是县令的女儿林婧,她现在可是夙皇妃,将来要做皇后的人。也不知道夙皇子是不是眼神有问题,那么多大家闺秀不要,偏偏要了那么一个蛮横无理,心思恶毒的女子。”
南煜皱眉道:“谁说她将来要做皇后?”
“她爹啊,如今仗着女儿,更是欺压百姓,广纳钱财。临安百姓都苦不堪言,奈何他女儿是夙皇子的妃子。谁敢不从,他便随意找个理由将人收押牢房。唉……”
想着这林家向来买布穿衣不给钱,老板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南煜又给了他两锭银子,便匆匆离去。
原本他以为那些宫女只是平日里无事闲着八卦几句,没想到林婧居然是如此之人。
辰夙啊辰夙,你当真是被蒙蔽了双眼啊。
快马加鞭赶回东辰皇城,南煜直奔辰夙书房,推开了书房的门。
看着南煜,辰夙很想问他,送亲队伍到了哪里?可是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看着辰夙日渐消瘦的脸庞,南煜叹了口气。
“如果我说,因为你的一个决定,一个县城的人都遭殃,你是不是还是如此这般消沉?”
辰夙疑惑的看着他,道:“什么意思?”
南煜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在宫中所听,在临安县所问都说给了辰夙听。
辰夙难以置信的皱起了双眉,从椅子上站起来直奔林婧的寝宫而去。
寝宫内,红莺看着懊恼的林婧,道:“小姐,不如我们再想个法子,坐实了这夙皇妃的名头。不然总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夙皇子根本就没打算……”
林婧将手中的茶杯扔在地上,怒道:“行了行了,还用你说么?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也不知道那个常宁是个什么人,竟这般勾住了他的魂。”
红莺惊道:“常……常宁?”
林婧看着她如此震惊的表情,惊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对啊,那夜我听到他在叫常宁。怎么?你知道这个常宁?”
红莺走到门口看了四周,将门关上,走到林婧跟前。
“小姐可知皇上这次封郡主和亲之事?”
“知道啊,与南玄国和亲,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和亲?”
红莺道:“我听晟和宫的宫人们私下讨论过,这次与南玄国和亲,不是与南玄皇帝,是与南玄国的将军,而传闻那个将军就叫常宁!”
林婧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从头到脚感觉像被无数蚂蚁爬过。
“你……你说什么?常宁是南玄国的将军?是个男子?”
红莺捂住林婧的嘴,点了点头,道:“嘘,小姐小声些,这皇家丑事可不能声张。”
林婧一时没忍住,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想起当年刚认识他时,她曾一度想过,如此谪仙般的男子,配他的也必定是倾国倾城的佳人,可万万没想到,辰夙爱的居然是男子!回想起这几年的相处,林婧更是抑制不住扑面而来想吐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