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那么在街道上走着,走到不远处一个卖字画的摊前,辰夙顿住脚步,对着常宁伸出了手。
“将军,可有银两,借我一些!”
常宁以为他要买字画,谁知,只是借用了人家的纸笔。
辰夙拿起笔在纸上写到“公子病未愈,南煜候半坡,待痊愈而归,谨遵!”
辰夙招呼了个看起来牢靠的青年,给了他银子,让他把这张字条送到半坡山驿站交给一个叫南煜的人。为了确保一定能送到,辰夙还专门强调了,这是常将军的意思,青年顿时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兴冲冲的拍了拍胸膛,保证绝对完整送到。
“咱们就要回去,为何还给南煜书信?”
“我可没说要回去!我已经告知南煜了,我病没好,不宜走动,让他在驿站守着,等我病好了,我便回去!”
常宁没想到辰夙会这么做,牵着雪烈跟在他身边。
“好吧,那既然如此,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我想去南玄皇城,去将军生活的地方看看。只是,将军如今是戴罪之身,一年之期未到不便回皇城。”
常宁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道:“虽说皇上罚我来此,并不是什么重罪。你若真想去,我便带你去。”
常宁深知,皇上罚他来半坡山一年,只是气不过他私自做主违了命令。可是他却不能轻易回去,若是被太傅的人知晓,难保不会向皇上施压,若是他出了事情,怕是太傅便要出手了。
辰夙怎会不明他心中的顾虑,转头看着他,道:“无妨!来日方长。”
但愿,真的来日方长吧!
辰夙漫无目的的在镇上晃荡,常宁便牵着雪烈不急不躁的跟着他。
“公子请留步!”
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辰夙的脚步,辰夙看了看旁边的卦摊,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
那人点了点头。
辰夙向来不怎么信鬼神之说和八卦五行之术,没理会他,抬脚便走。
“爱而不得,终铸大错!”
原本辰夙抬起的脚却停住了,只为了他那句‘爱而不得’。
辰夙来了兴趣,坐到了摊前道:“有意思!半仙呐,那你先看看我是什么人?”
常宁跟着他走过去,微微皱起了眉头。
“惭愧,公子可以叫我疯子张!因为他们都觉得我是疯子。”
“疯子张?有趣,那你看看吧,能不能看出我是什么人!”
疯子张道:“公子可有卦注?”
“卦注?”
辰夙伸手掏出了银子给他。
疯子张将他拿着银子的手推开。
“我与公子的卦注不要钱,若是我算错了,公子可以有任何要求。若是我算对了,我也要有任何要求!当然,要求肯定不会是有违江湖道义之事,必然是力所能及。”
常宁伸手扶了下辰夙的肩膀道:“走吧,果然是疯子!”
疯子张笑道:“哈哈……疯子我从不强人所难。虽素未谋面,但还是提醒将军一句,未来之日会有血光之灾!”
辰夙本要跟着常宁走的,听到关于常宁的话,又转身坐到了桌前。
“先不说他,你……算我,对了,只要不是违背个人道义之事,我都答应你!”
常宁道:“你疯了!万一他要的是这江山,你该如何?”
是,辰夙是疯了,在听到常宁有血光之灾的时候就疯了。
疯子张拉过辰夙的胳膊,用冰凉的手指摸过他手上的骨头,继而又从下巴到额头,一阵摸索过后,放下了手。
“实不相瞒,有些天命不可说。但是公子出生富贵,凤凰入门。我可说对?”
“说的对!那你方才说爱而不得,终铸大错,是什么意思?”
疯子张捋着他那几乎没有的山羊胡子,道“爱恨纠葛,自古都如双刃利器,伤人伤己。”
“那我们……最后能……在一起么?”
“不知!有些事情无法改变,有些道路也不相同,也许天涯亦是咫尺,或许咫尺亦是天涯,忠义难两全,万事皆由人。”
辰夙转头看着常宁,常宁的脸上早已没了任何表情。刚才……他问了‘我们最后能在一起么?’
原来……辰夙的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人!那他还再期许什么?结局不是早就谱写好了的么!难道他还要妄想扭转这浩瀚乾坤么?
辰夙一把拉过常宁坐下。
“疯子张,你看看他,你刚才说他有血光之灾,那……你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怎么能够避免?”
常宁挣脱了辰夙的手,道:“生死由我,怎轮到一个江湖术士说了算!”
疯子张并没有因为常宁的话而恼怒,慢声慢语的道:“天命不可违,但将军有一点说的没错,生死由你。二位走吧,时机到的时候,我自会向公子讨要卦注!”
常宁并没有把疯子张的话放在心上,倒是辰夙,自从疯子张说常宁有血光之灾,便时刻守在他身边,警惕着任何靠近常宁的事物。
辗转了两个县城,一家酒楼里,辰夙将整个鱼的鱼刺几乎全挑了出来,所有的鸡骨头,也挑了出来。
常宁看着挑的仔仔细细的辰夙,不免笑道:“辰夙,你这是干什么?”
辰夙仍旧认真的挑着。
“疯子张说了,你……所以我得事事小心!”
终于挑了一堆出来,辰夙满意的笑了笑,常宁看着惨不忍睹的鱼,终是无奈的吃了几口。
“这种江湖术士的话听听便可,无须当真!”
辰夙道:“怎么不当真,他算的我可都是挺准的!”
常宁喝酒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换了一个平常的微笑。
“那不知,辰夙喜欢的是何家的女子?必然是貌若仙子吧!”
辰夙趴在桌子上,别有深意的看了常宁一眼。
“当然,我喜欢的人怎会差,何止貌若仙子,在我心里,没有人能及他万分之一!”
常宁将杯中的酒仰头一饮而尽,觉得这酒,涩的难以入喉,却只能一杯一杯的喝下。
辰夙按住他将要往嘴里送的酒杯,皱着眉毛。
“别喝了,这酒与你酿的简直天壤之别。你若想喝,待回去我好好陪你喝!还有,这店家后厨做的鱼也太难吃,比起你做的,差的太远了,简直难以下咽!”
常宁盯着辰夙恍惚了,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常宁伸手抚了下辰夙皱着的眉头,醉眼朦胧的笑着。
“好,听你的不喝了。若是你一直都爱吃鱼,那我们到时候向鱼农购些鱼苗,养在后山的水潭里,可好?”
辰夙咧着嘴,露着整洁的牙齿,道:“当然好!”
常宁在他媚如春风的笑容里,几乎迷失了自我。两两相望的眼神,明明透着诉不尽的情义,怎奈彼此不知。
“啊……”
随着一声惊呼,常宁迅速起身,弯腰将辰夙整个人护在身,下。从二楼上掉落的茶壶结结实实砸在常宁肩膀上,碎片划破了衣服,流出一抹刺眼的血红。
“滚开,想死啊,敢挡本大爷的路!”
辰夙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常宁听到之后皱了皱眉头,留下了银子,便拉着辰夙离去。
辰夙想起来了,刚才那个人就是初见时,说他是山野村夫的那个太傅之子。这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天已渐黑,常宁拉着他到了间客栈,对着老板娘道:“要两间房!”
“一间就行,哥哥,我怕黑!我不想一个人睡!”
辰夙眼巴巴的看着常宁,又看了看老板娘,模样别提有多委屈,总觉得若是拒绝了他,自己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老板娘,接过银子,道:“好,一间!小六子,带两位公子去间上房!”
随小六子上了楼,进了门,辰夙便轻轻扯下常宁的衣领,道:“还好,只是划伤了表层不是很深,这算不算疯子张说的血光之灾?”
“当然算了,所以你不用每天再提心吊胆的了。不过,我们不能再往下走了,若是庞德文知道我离开了半坡山,肯定会跟庞征说,到时候以此为由要求皇上治我的罪,怕是皇上有心袒护也不好推迟。”
辰夙自然懂,只不过就是觉得好端端的被人坏了兴致,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帮常宁处理好了伤口,二话不说便爬到床榻上躺了下来,还特意往里靠了靠,给常宁留了个位置,等了半天常宁也没有要躺上来的意思。
“将军为何坐着,我给你留了地方,快来!”
“天……天色尚早,我……不累,你先歇着吧!”
辰夙一只胳膊撑起身子,看着他:“我也不累,我们可以躺在榻上说会话。”
常宁经不住他的要求,走到床边,躺在辰夙的身侧。辰夙没了往日的浮夸行径,呆呆的盯着床顶,常宁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神情。
“在想什么?”
“在想如何让东辰和南玄永远相安无事,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做……生死之交了!”辰夙叹了口气,口是心非的说着。
常宁从里衣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到辰夙眼前。是个三寸左右长的月牙形状的玄铁,上面还有些断断续续的纹路,被一根红绳拴着,下面一颗珠子,摇摇欲坠的甚是别致。
辰夙躺在那里,用手指拨弄着它。
“这是什么?挺别致的东西,是送给我的么?”
“嗯!初见时,你赠了我折扇作为……作为礼物。这是我的回礼!”
辰夙一个翻身坐起来,拿过来便挂在自己脖子上,藏进衣服里,生怕常宁会要回去似得,常宁看着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常宁熄了屋内的油灯,轻轻拉了拉被子。许是一个人警惕久了,从未真正的入眠,如今身边有个人,常宁安心的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睡的格外踏实。黑暗里的辰夙转了个身,感觉常宁没有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灯笼微弱的光,看着身边的人,笑着安心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