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话理会杜莫,而是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一把拉开房门朝屋外走去。走廊里的姑娘们,见我从身边擦过,个个用灼亮的眼睛打量着我。我很清楚,这些是猎人的眼神儿,她们把我视作猎物,一种可以让她们愉悦高潮后还给她们钱的猎物。
当然,在上帝的法则中,不允许女人作践母性器官,不允许玷污圣母赋予的灵魂。无视法则的群体,上帝便会把恶魔的病毒和人性的蔑视降临。
走出霓虹幽暗的胡同,微微凉风掠过,却始终吹不走我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儿。那些皮肉营生的姑娘们,迷失在恶俗之中却憧憬着高雅,她们就像水泥森林中的鳟鱼,顶着欲望的逆流溯源。
这会儿,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我沿着色彩流动变幻的街道行走,寻找码头附近的夜间超市。一个穿帽衫的家伙,忽然绕行到我前面,他双手踹进上衣裤袋,脑袋缩进小帽子里。
“疾风大块儿头,渡海旅途还愉快吗!恋囚童和他的陪护,已入住贝鲁大酒店。你把这包东西给那个黑人陪护喝下,足够他睡到明天下午。”
说完,这个穿帽衫的家伙放慢脚步,我知道他是悬鸦,便急忙赶上去准备超过,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像神偷似的,把一包白色粉末放入我裤兜。
我继续行走,把他远远抛在身后,前面出现一家灯光闪烁的夜间超市,隔着玻璃橱窗,能望见靠外一层的货架,上面摆满琳琅满目的食品。
假如芦雅和伊凉能进到这里,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推着购物车,可随意挑选喜欢的商品,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儿。
而现实却令我们天各一方,我在非洲大陆东岸的马达加斯加,她们在印度洋中部的海盗船上。她们时刻牵扯着我的心。我仰望逐渐模糊的繁星,至少我们同在一片夜空下。
超市内有光滑的白瓷地板,屋顶的白炽灯明亮,照得人很舒服,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弥漫,许多晶亮的镜面从身边左右闪过。这种感觉,给我一种淡淡的留恋,记忆里的沧桑渐渐荡起积淀。
我给杜莫选了一件大号内衣,又购置了两套商标不详的运动装。运动装都带衫帽,必要时刻用来遮脸。当然,两件运动衫当中有一件很肥大,适合杜莫穿。
我又采购了一些面包、腊肉、果汁……,前台结算时,支付了两万阿里亚。往旅店回走的路上,我见四周已无行人,便掏出悬鸦给的药包,里面还有一支一次性注射器。
倒掉一瓶矿泉水,只留一点清水与药粉摇匀,再利用注射器汲取,然后揭开一瓶饮料的商标,从背面打入针孔注入药剂。使用过的注射工具,都被我折断分隔,投进不同的垃圾箱。
我再次回到旅店,经过走廊时,只剩四五个姑娘坐在沙发上,其余的应该正在楼上与嫖客疯狂做爱。
我拎着购置的物品,低头往楼梯口走,经过那几个姑娘时,她们竟然对我嗨了一声,同时抱起自己双腿,对我展露出黑呼呼的私处,然后一起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她们勾引我的同时,也是在羞辱我,讥笑我有钱买食物却没钱享受女人的器官,讥笑我是个胆小鬼或性无能。
她们的肉体上,拥有着让男人快乐和哺育生命的器官,但这个器官最终却被拥有者挟持,用来刺激上帝。
我假装没有看到,继续低头行走,就让她们当我性无能,只要不找我麻烦逼我出手,只要不影响我拯救女人们的计划,随她们讥笑去吧。
杜莫见我回来,忙伸手接过购物袋儿,他先是抽出一根腊肠,三五两下咬进嘴巴,仿佛要用现在的食欲抵消体内潜伏涌动的性欲。
“哇呕,哇呕!不得了,居然给我买了运动衫,知道吗?我最喜欢穿这玩意儿,可杰森约迪这混球,非让我们一年四季穿他设计的军服。现在,他可管不着老子了,嘿嘿嘿,嘿嘿嘿!”
杜莫大呼小叫的惊诧完,急忙把油亮的手指塞进嘴巴吸吮,以便涮干净手指去试穿新买的青色运动衫。
晚餐吃得很愉快,杜莫边鼓囊着塞满食物的腮帮,边仰着脖子大口喝果汁。当我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穿上那件大号裤衩、斜横在小床上睡着了。那个商标后面带针孔的饮料瓶,被我用另一瓶完好的果汁更换掉。
走到窗帘前,我又朝外窥望一眼,看看钟表,已接近凌晨。悬鸦应该到了指定位置,他正等我赶去,一起做掉恋囚童。
我从自己床下拖出木箱,打开箱盖儿后,快速组装好狙击步枪。换上新买的运动衫,背上长长的枪袋儿,然后沿旅店三楼的窗户小心翼翼爬下去。
双脚缓缓落地后,旅店靠马路的所有窗户,都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映射在上面的影子,左右摇摆晃动。嫖客与妓女正躲在夜的牢笼里,彼此榨取着欲望。
马路两边的街灯,昏暗了许多,仿佛也开始了沉沉睡意。偶尔疾驰擦过的汽车,逃命似的不知赶去哪里。
我将运动衫帽罩在头顶,耸肩颠一颠后背,使步枪背带与帆布小包挎在身上更舒服些。左右巡视一番后,见四下无人,我便将头一低,猫腰进黑夜中,顺着那些关门闭户的街店墙根儿,不断提升奔跑速度。
海上吹来咸腥潮湿的风,路边那些纸屑及塑料袋,顺着风向时而翻滚时而飘忽,有些顶撞在垃圾箱或路灯杆下,只逗留几秒,又胡乱去到别处。
快要下雨了,我把上衣拉链往上提了提,继续朝悬鸦的位置奔去。贝鲁酒店是这座海滨城市较高的一所建筑物,在它对面有一座临海丘陵,悬鸦正在山头最高的位置等我。
我尽量选择幽暗的路线奔跑,避开每一个装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以免那些呆板的电子眼拍到一个深夜背抢乱跑的嫌疑人。
细细的雨点开始坠落,海风扬起的灰尘,迷幻在灯光中,不为肉眼所见,但鼻腔渐渐嗅出水土混凝的味道儿。
跨过一条靠山的公路,沿着山坡攀跑,等我赶到丘陵最高的位置,轻柔细密的雨点已把这片城市滋润。
“看啊!此刻的城市多美,没有喧嚣,只剩下时间和欲望。”悬鸦从一旁的石头后面闪出,他依旧蒙着面纱,脑袋裹在衫帽里。
“哗哗,哗哗……”背后的山脚下,乱石里响着海浪,吹上山头的风,也多了几丝凉意。伫立在城市楼群中的贝鲁大酒店,已经与我脚下踩着的山头同高。
不同之处在于,它的顶层有一张巨大的彩灯广告牌,而幽暗的丘陵山头,却站着两名狙击杀手。现在,我们就要朝它射击。
“俯视45度,左侧数第十一个窗口,风向15,湿度20,距离目标一千一百一十五米……”
悬鸦趴在我身边,双手托着望远镜,一把同样的巴雷特狙击步枪,竖在他两条手臂之间。
本来我俩要同时射击,将恋囚童与那个海盗陪护一齐做掉,防止打死一个吓跑一个。可雨夜的视线不是太好,他不得不临时充当我的狙击副手。
“看到那个窗口了?”悬鸦放下望远镜问我。
“是的。”我眼睛紧紧贴在狙击镜孔上,一边让眼球适应里面的亮度和距离,一边回答。
“恋囚童与一个红皮肤的墨西哥人入住在里面。”悬鸦继续说着,并把右手塞进胸部的上衣内兜。
“一张蓝色落地窗帘,严密封挡着整扇窗玻,运气没告诉我,第几枪可以打中目标的脑袋。”我陈述着狙击准镜中看到的一切,以待悬鸦用沉默表示与我锁定的目标一致。
“一枪就可以。”悬鸦说完,刚好掏出一部黑色的手机,按了一下重拨键。三十秒后,电话一端传来声音:“海狸先生,准备就绪。”
“我是袋鼠,Action!”悬鸦与手机里的人,简短对接了暗号,随着他最后一句行动,狙击步枪锁定的那扇窗户,整条窗帘唰一下坠落。
与此同时,伸在黑夜里的狙击枪头,蹦出一朵火星。“嗖”!一颗赤红色宛如流星的弹头,钻进无数细密的雨线。尖锐的鸣叫声,与子弹的速度交织出一条耀眼的弹道轨迹,直奔向那扇突然掉落窗帘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