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汪洋,混沌的意识在其中沉浮,偶尔闪过的一丝蒙昧的灵光,就宛如游鱼偶尔浮出水面,但很快又重新沉入水底,幽深昏暗。黑暗的汪洋蔓延至世界的壁垒,平静地海面没有一丝浪花涌起。直到似乎有人在高空中呼唤,世界的壁垒外有一道璀璨的光芒骤然亮起,一条巨鲸被惊醒,它嘶声长鸣后奋然跃起,搅动着黑色汪洋,封闭的空间里风云变幻,直到那庞大的身躯蓄力之后猛然撞向壁垒。
壁垒应声而碎,巨鲸消失在光芒之中,而那被巨鲸搅得波涛汹涌的黑色汪洋又开始逐渐平和。
一时间,风平浪静。
陈默,陈默,陈默......
是谁?是谁在叫我?
“陈默先生,请问联邦2011年7月4日下午19点57分,你离开勃朗宁街上的那家咖啡店后,又去了哪里?”晕晕乎乎间陈默似乎听到温和的女声突然在他耳畔响起,意识仿佛从四面八方重新汇聚而来,模糊的影像在瞳孔中渐渐清晰,一道刺目的白光在他的眼中骤然放大,陈默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陈默先生?陈默先生!”女声犹疑地喊道,“你的身体还好吧!”
“真是抱歉了,我以为你的主治医师同意让你来接受调查就意味着你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温和的女声里能够听出诚挚的歉意,即使此刻在陈默的眼中世界还在微微旋转,但是身前那两人的样子已然能够看清。
一直在问话的人,是一名栗色短发的女生,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将秀色的面庞遮掩其下,虽然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但陈默看得出来这是一位精明干练的女性,因为那温柔的语调里带着淡淡的疏离。而一旁坐着的从始至终都双手抱胸的男人,此刻似乎正在闭目养神,俊秀的面容却配着精悍的短发,柔和的五官却丝毫不苟言笑,笔挺的腰背没有靠到身后的椅背,全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军人作风,显得整个人的气质都英朗起来。
闭目养神本该是放松身体的姿态,但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在陈默的眼中看来却始终透露着某种无法描述的紧张感,像是一只随时可以暴起的猎豹,将身前的敌人撕碎。而此刻,他身前的正是陈默。
好有气势!陈默暗暗咋舌,连忙收回目光。
这两人身上穿着制服,即使是随意坐在椅子上也是衣衫整齐,明显受过专门有素的训练,像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普通人!要么是官方的,要么就是联邦里大大小小的家族中人。这种制服陈默还是第一次见,不像是联邦警备司的官方警服蓝底黑纹,而是黑底白边,做工细致考究,黑色面料在白炽灯光下如镜面般光滑,却又如水一般柔顺,白色边角有金色暗纹雕饰,奢华低调。
黑的幽深,白的透亮。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在这里?陈默记忆中最后的一个画面就是在勃朗宁街的家具店旁......
陈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他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不过想不起来对于陈默来说是常事,他也不勉强自己,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
未免太过普通了,只有一张金属合金桌和数张椅子。
“陈默先生?”那女声再次开口,即使重复了那么多遍语气依旧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波动,千篇一律地宛如接线员一般。
听到先生二字,陈默只觉得头疼,他连忙挥手制止,“别叫我先生了。对不住,请问你们是?”
很显然,陈默的这个反应不在短发女子的意料之内,她很明显得呆滞了一下,很快回复到:“我刚刚已经介绍过了,你可以称呼我黛尔。这位则是......”
“兰斯·奥狄斯。”黛尔话刚说一半,原本无动于衷地男人,突然开口搭话,闭上的双眼,微微睁开,明明是一双包含情意的桃花眼,但陈默硬生生从中看出来了冰冷,他下意识地扭过头,不敢再多看兰斯·奥狄斯一眼。
“我想,两位既然来问我,那想必是已经把我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吧!那应该也知道我患有间接性失忆症了。”陈默一摊手,整个人在椅子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时他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竟然是病服,“无论你们想问我什么,很不巧,就在刚刚那一秒,我忘记了。换句话说,我帮不上两位了。”
......
“队长觉得这个陈默怎么样?”黛尔转过脑袋,望向身边这个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男人。由于陈默的主治医师林含的介入,这一次的问话并没有取得什么有效信息。
陈默猜得一点也没有错,关于陈默的报告早在一周前,也就是发现陈默后的不到五小时就已经呈递到黛尔的面前。她作为阿尔卡纳执行官的七位副队长之一,主要分管的是人员调动和情报搜集工作,除此之外,器械的出入库和维修工作也在她的职权范围之内。
“还看不出来。”言简意赅的回答。
“就目前来看,他没有说谎。在问话的时候,他的各项体征和举止都证明了他对我们问的一无所知。当然,不能排除,这次我们的‘入侵者’是个演技派。”黛尔随手翻开右手腕的腕式电脑,在小巧精致的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一张资料表就已经弹出来了。
“陈默,男,十九岁,现就读于阿尔卡纳南方联合学院美术系,去年入的学,主攻漫画专业。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父母是海洋生物的专家,在十六年前前往海滨城市奥茨基尼斯调查时遇到海难......现处于失踪状态。”
“奥茨基尼斯海难?”兰斯·奥狄斯语气终于变了,想起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天灾”。
“是啊,谁不知道那场可怕的海难,整个奥茨基尼斯城都被毁掉了。”黛尔叹了一口气,在官方上联邦政府派遣了众多的地质专家胡扯什么地下运动板块冲撞导致的海难,但事实究竟是怎么样,普通人不知道,他们难道还不知道一些内幕吗?
即使过去了十六年,但奥茨基尼斯依旧没有重建,而是变成了一个鬼城。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当地居民大多搬迁而走,留下的是一大群地拾荒者,还有被联邦通缉的各路要犯,官方也有人手专门驻扎在那里,俨然是一个三不管地带。
“陈默的亲人只有一个被称为乐叔的人,我们关于他的信息更少,这个人经常在联邦四处走动,就连身边的邻居也都和他少有见面的,这个人和陈默没有血缘关系,在加上外人只知道他叫乐叔,不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因此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在联邦的系统中找到这个人的消息。陈默就是被他养大的。”黛尔很快就言归正传回到主题上来。
“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联邦乱走啊!”兰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黛尔没有接话,她仔细思考了一下,没有摸透队长的深意,这才继续介绍到。
“陈默小时候似乎伤到过脑袋,然后出现了间接性失忆的症状,然后被被医师诊断为‘间接性的记忆丧失症’,而当初下这个论断的医生,也是他这次的主治医师——林含。”
“这个人不擅交际,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发小名为郁野,不过郁野在他高三的时候已经搬离了阿尔卡纳前往别的城市。除了郁野之外,他也就没有其他的朋友了。”
“生活习惯上,说好听一点就是一个热爱动漫游戏的宅男,说难听点就是一个沉浸在虚拟世界对社会毫无贡献的懒人。”
“总结完毕。”
啪得一声合上腕式手表,黛尔将短发别过而后,微微一笑。
另外一已经被描述成为懒人的陈默对此自然毫不知情,林含正领着他回到自己的1009号病房。
“抢劫案?什么抢劫案?”陈默目瞪口呆,之前他还奇怪,为什么会被叫去问话,在这次“发病”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过,他就一个路人怎么会被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
“警方发现你的时候,你当时正昏迷在安定区那一片的一个小巷里,看样子现场有一些打斗痕迹。你可得多注意点!从小到大,真的是哪里有危险你就使劲往那里冲。看你这次还不长点教训!”
林含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他的头发被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明明已经和乐叔差不多地年纪,但他保养地极好,除了眼角处有微微的鱼尾纹之外,时间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简单的白大褂却意外地贴合他的身材,明明人已中年,却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年轻气息,迷得医院里的小护士们五迷三道的。
陈默看着这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斯文败类。
小时候,他第一次摔破脑袋有了那所谓的“间歇性记忆丧失症”,就是林含下的诊断,他从小各种各样的“传奇”经历,受伤遇险的次数还真是不少,再加上他那病时不时发作一阵,久而久之,竟然和这林含熟识上了。
“我都受伤了,还要怪我啊!?你以为我想呐,从头到尾我才最无辜好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就在医院里躺了......几天来着?”陈默喊冤,忽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林叔,今天几号来着?”
“今天?我看看。”林含随手翻开手上的值班记录表,肯定地回答道,“十一号了。算起来,你可是足足躺了六天多。说来也怪,你在弄堂里被发现的时候,这全身上下也没缺胳膊少腿的,顶多是昏倒的时候脑袋上撞了一个包,怎么就躺了六天呢?真是怪事。”
“六天?!”陈默傻眼了,他之前已经稍微了解到他所住的病房是医院顶层的特殊病房,每个病房面积很大,各项设施一应俱全,两人隔间而住,虽然不是VIP室那种豪华的顶级配置,但对陈默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那么问题来了——
究竟是谁付的住院费?
他刚刚掐了手指头一算,就凭他那无人问津的扑街漫画的兼职,每个月2000盾已经是顶天了,如果这病房是1000盾一天的话,那么不算上今天他也得不吃不喝三个月!
这还叫人怎么活?陈默顿时傻眼了。
“出院出院,赶紧出院!我要办出院手续!”陈默立马叫嚷起来。
“出院?出什么院?简直胡闹,真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林含拿着值班表在陈默背上轻轻拍了一下,“钱的事情不在一时,实在不行,还有你乐叔嘛!当时抢救伤员的时候联邦政府已经先垫付了你的住院费,你到时候再去报就好了。”
林含话音刚落,陈默就顿时感觉嗓子眼发痒,有种要吐不吐的恶心感,这种恶心连带着他的脑袋也开始昏沉起来,林含身着白大褂的身影开始在眼前旋转、分裂又重叠,而旁传来的声音也是忽远忽近的回音声。
“陈默!陈默......”
啃咬......咀嚼......吞咽......
陈默无比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在被什么东西着吞噬,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此无能为力,他又像是被层层梦魇困着让他无法醒来,那种致命的威胁挑战着他每一个细微脆弱的神经,或许此刻那个东西正一边享受着他的大脑,一边冷冷地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吃完了左脑,再吃右脑,然后是内脏......
陈默猛得睁开双眼,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汗水已经打湿了单薄的白色条纹病服,梦魇般地感受残留在混乱的大脑中,陈默使劲地摇摇头,想要把那种眩晕感甩出脑子,但显然这方法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让他头疼地愈加厉害。
“终于醒了啊!和你呆在一个病房,可真是无趣啊!”正当陈默头疼难忍的时候,突然旁边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来,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