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悄无声息莅临未央宫的时候,却还是无法占据未央宫前殿,无他,前殿一片灯火辉煌。天子跪坐在台阶上的案牍前,批复着竹简,看着京兆尹于己衍呈上的竹简默然不语。
天子觉得竹简上写的那一行:“大雪,死数百,伤逾千,屋倒延绵……”格外刺眼,,天子又觉得有些冷,遂搁下手中的狼豪,拿起放在一旁的袖炉,摩挲着。望丈远外揺曳的炉火明灭可见,便挥挥手,便有侍立一旁的宦者上前加炭。
顷刻,未央卫尉已归来禀告,天子问道:“白天的游侠抓住了吗?”“臣有负陛下,游侠已逃入上林苑,尚未抓捕归来。”天子听罢想了想道“无论赵安还是游侠,朕都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未央卫尉听罢顿时一惊,回诺后便在天子的挥手下除除退去。
此刻,整个上林苑,彤云早已密布,渐起的朔风巻起下了一天大雪,与飘舞空中的雪花狼狈为奸,恣虐着整个世界。呼啸的寒风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树枝被大雪压断的声响。
而屋内飘扬着的雪花,已渐渐无可奈何地从空中坠落下来。在地面细细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雪绒,湮灭于黑暗中。唯独落在残余的篝火木炭上的雪绒开始融化,将最后的一缕红光扑灭,发出滋滋的声响。
此时此刻,赵安悠悠地醒了过来,一见篝火只剩一堆木炭。愣里愣,突然想到了什么,依稀靠着木炭发出的点点红光发疯般朝门口冲去,一脚把顶死在门后的木头踢开。
木门顿时吱呀一身扇到了一边的木墙上。寒风随着雪花一拥而进。巻起木炭表面的灰烬四扬散开,也惊醒了淳于素一下子坐了起来:一副你作甚的表情望着赵安,赵安却是一副愧疚的表情道:“我害怕一氧化碳中毒。”
淳于素:“一氧化碳???什么鬼物?中毒??”心想难道绑我的游侠回来啦?赵安来不及解释什么,转身关上了门,又把踢开的木头顶死在门,细细感受到木屋内还有寒风透过缝隙涌进。这才放下心来。
但只是过了一会,赵安和淳于素都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咳咳……”声在门外传来……
刹时,在木屋内的赵安和淳于素俩人,却顾不上了熄灭的篝火,幽幽黑暗中只剩下屋外的寒风吹进屋的呼啸声。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似有若无,但赵安肯定的是,刚才的那一咳声,虽声若蚊呐,但绝不是赵安和淳于素俩人发出。
那就极有可能,是由赵安一直追捕的那名游侠发出。一念至此,赵安唯有凭着记忆中木屋的格局,不露声色将自己快要冻僵的身躯隐藏于木屋一角的黑暗中。
强忍着左手传来的阵痛,为避免发出声响,缓慢地撕下包扎在左手伤口的部分布条。便用布条将不知何处掏出的匕首绑在快要冻僵的右手掌上,紧攥着。将为避免匕首反光倒影出身影,便藏在身后,靠着稀稀的雪光,紧张地朝门张望着。
夜,更深了,雪,掩盖了步履留下的痕迹,山丘上的木屋外,一个脚履草鞋,穿着曲裾深衣但却满身血污的人正倚剑背靠在门外。一动不动的样子使得身上不一会儿就铺满了雪花,与满头华发相得益彰。
或许是过于寒冷,一个突如其来的冷颤将身上的雪花一抖而下。继而一手吃力攀扶着门,一手剑作杖撑着慢慢地站了起来,雪花便夹杂着血污从身上一泻而下,扑扑簌簌的声响顷刻便不可闻。
转瞬,发觉门不可推开,便透过门缝眯着血红的双眼朝屋内看去,看到抵死在门后的木头,皱了皱眉后望着手中的长剑,沉思一会后便端持长剑轻颤着朝门缝间插去。或许是天太冷;或许是身上的疼痛;或许是赵安的祈祷,以致过了半柱香的时辰还没挑开门抵死的木头。
游侠轻颤的长剑因肩膀上传来的疼痛再也无法端持,剑尖无力地落下,整个人也无力地朝门倒去。手下意识地挡在前,手随着上身重重地砸在门上,谁知,门骤然间却被砸开了。
在看到门在骤然间被砸开后,连赵安都被吓了一惊。只是门砸开后料峭的寒风夹杂着雪花一拥而进,寒风继而卷起篝火上残余的灰烬,旋转着升上半空随即便和雪花一起飘扬在整个木屋中,慢慢地坠落。
而黑暗中的赵安却看不到这一切。只是靠着稀稀的雪光挪着冻僵的身体朝着门口走去。因为赵安看见一个模糊人样倒在门口,而这个人,就是自己今天苦苦追击的游侠。
赵安走得很慢很慢,怕发出声响惊扰到游侠;怕在游侠旁边反着光的长剑在等待着骤然一击;怕不断扑在脸上的不知何物的东西会是某种暗器。尽管扑在脸上的大抵是雪花的东西会融化在脸上钻进脖子里,但赵安不敢保证一定全是雪花。
赵安离倒在地上的游侠越来越近了,放在身后的匕首也将要拿到身前,扑在脸上的东西也随着越近门口越发多了起来,赵安也透过稀稀的月光看清了扑在脸上的东西是晶莹的雪花。但赵安依然不敢放松,死瞪着地下的游侠,提防着暴起一击。
白天的经历依然历历在目,时刻提醒着赵安,这是一场游离在生死边缘的搏斗。尽管游侠倒在地下生死难料;尽管雪花融于颈脖将要冻僵了身躯;尽管屋内还有个淳于素不知何踪。
此刻,赵安走到离游侠仅有半丈的距离。手中的匕首正在缓缓高高举起,踮起双脚尖,瞪着瞳孔注视着地下的游侠的脖颈。准备一扑而去了却这一天的追捕。
但刹时,游侠透过雪光影照着赵安身后的背影,他看到了自己身后的漫天飞舞的风雪;看到了赵安来不及收手的一扑;看到了地上自己渐渐蔓延开来的血花;而地面上血雪相融的晶莹,则倒影着一匹狼的身躯;而身后猛地传来的腥臭和与众不同寒风。促使着游侠闪电般向着一边滚去,无奈趴在地上身体已经冻僵,况且血流过多带来的头晕目眩使他慢了半拍。游侠瞬间闪过诸多念头汇成四字:我命休矣!
与此同时,赵安也看到了游侠身后不知何时冒出的一匹狼正在扑来。刹时心里一慌,顾不上地面重伤垂死的游侠在翻滚。来不及收手,心里千般念头闪过,汇聚成一个念头:游侠俨然是重伤垂死不成威胁,眼前的这一头狼才是心头大患。
但赵安心底更加不安的是,这一头狼是独狼还是头狼。独狼还好,如若是头狼,必有一群狼接踵而至。到时必死无疑,但无论如何,先解决眼前的这一匹狼,才有心思和力气面对之后的情况。
一念至此,赵安唯有硬着头皮。将来不及收手的一扑瞬间加大了力度。破罐破摔般将手中的匕首转移目标,由重伤重伤垂死的游侠转到眼前的恶狼上。刹时间,赵安与恶狼各自一扑。便狠狠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