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山丘下的一座木屋内,一堆篝火在一个随从模样的老仆的拨弄下竭尽全力地燃烧着,使劲发出光和热。但不知道随从是怕眼前的主人被屋内的寒冷所伤,还是有些嫌弃屋内温度不够高,竟朝篝火走近了一步。
走近了随从便蹲了下去,又拿出一根顶端有些烧得发黑的木杆子,捅向了眼前烧得正旺的篝火。或许是害怕将篝火弄熄灭,随从撩拨着篝火的动作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却不曾想到竟溅起阵阵火星,随即飞舞在半空中。
但随从靠着篝火有些近,有的火星随着朔风飞进了随从左衽的衣襟里。吓得随从一下子将木杆掉落在地,用手拍向自己的衣襟。却没想到掉落在地的木杆一端掉在篝火里,又溅起更多的火星。张牙舞爪地飞舞着扑向随从。
随从不由得向后躲开,但年纪有些大,动作便有些滞后。不由得惊恐着一屁股跌落在地。幸好,火星又嗤笑地飘扬着升上了上空,消失不见。
但一旁却有一位汉人幼童打扮的华服小孩,刚至稚年。见自家的随从如此狼狈,不由得咯咯大笑,指着随从推了推盘坐在一旁的华服男子,才说道:“阿翁你看,阿奴好好笑哦,这样子坐的。”
一旁盘坐在地的华服中年男子被自己这么一推,才从满脸沉思中回过神来,随着儿子的指向望去,却发现自家的阿奴已从地上坐起。但随即又沉着脸对着自家儿子大声呵斥起来。
“金裳!!!莫以为你深得吾喜爱就得以肆意嗤笑旁人。在阿翁面前就如此,倘若阿翁不在,金裳你岂不是要无法无天?”顿了顿,华服中年见自家儿子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委屈的模样。不由得想起被自己杀掉的长子,顿时心软了下来。
一边摸着儿子的头一边道:“金裳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一样戏闹了。你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回到吾等的大漠继承……”忽然间一旁的阿奴叫道:“主人”
华服男子一下子被打断了话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刹时顿了顿,叹了叹,叹出的白气喷出好远。便不再言语。
一旁的金裳却并没有记住自家阿翁在说些什么。金裳想的是等回到长安城,应该找谁陪自己一起玩耍。
一旁的阿奴却安慰说道:“主人不必担忧,少主还年少。尚未懂得这些家国大事。等到少主到行了冠礼的年纪,就会懂得这些了。”
另一边,金裳仿佛忘记方才自家阿翁的呵斥。又自顾自地在篝火旁玩着,见篝火没了柴。好奇地从旁边的柴垛上抽出一根木柴叠在了篝火上面。篝火烧得更旺了……
华服男子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玩一边无奈答话说道:“阿奴莫为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说话了,我的儿,我着自然清楚我儿的脾性,如此纵闹下去。怕是将来会有祸事降临啊!”
阿奴一边止住不断往篝火叠木柴的金裳,一边却回道:“主子也不用担心,还有三公子呢,虽说三公子尚在襁褓。但阿奴相信萨满天神定会庇佑主人和两位少主的。”
华服男子望着阿奴老迈的身躯,有些黯然。道:“阿奴苦了你。从小就跟我吃苦,当初母上派你跟随于我。又随我一起到这长安,教我养马;教我谦卑;教我学识;教我……”
阿奴没等华服男子说完就已跪伏下去,口中连连说道:“主人折煞阿奴了,这些都是阏氏主上教会主人的。老奴只教了主人一些粗鄙的养马技巧而已。使不得主人如此看重。”
华服男子却有些无奈,上前弯腰将阿奴扶起。才道:“阿奴你莫要动不动就跪下去,都说了好多次了。你我多年的主仆情义,本不该如此相处。”
阿奴却道:“没了主人,阿奴早就在元狩二年被冠军侯当做军功给枭首了,幸好主人拼命拦住。若不然,阿奴就随了老主人侍奉而去。”
华服男子却摆了摆手,说道:“这些陈年往事,还说出做甚?阿奴不说,我早就忘了。”
阿奴却接着说了下去:“阿奴不敢忘,更不该忘。阿奴这一生,是注定侍奉主人到老的了。”
华服男子却只是叹了叹,不再说话。望着一旁已悄然入睡的儿子呆呆地黯然出神。
阿奴见状,顿时想起主人来这上林苑的目的,是为了怀念当年与母上阏氏在这座木屋内一起度过的时光。也知道主人此时又在思念两年前今日去世的母上阏氏。
阿奴便也叹了叹,也不说话了。只是转过身去,往篝火里添加了几根木柴叠在了上面。又从包袱里拿出一张锦衾,平铺在篝火不远处。又回到篝火旁,将少主金裳抱起来。轻放在锦衾上一边,将另一边的锦衾掖向金裳。
一时间,木屋内寂静无声,唯剩下篝火的时不时的噼里啪啦声响。
黑夜渐渐悄无声息地莅临了,一寸一方地蚕食着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直到离篝火不远处,才停止了步伐。华服男子也在阿奴的准备下,准备宽衣歇息。
正在屋内两人准备歇息的时候,木屋的门外,疲惫的淳于芷仅犹豫了一会。便敲响了木屋的门扉。敲门声在这寂静的木屋内外笃笃作响,远远地传荡开来。
顿时将木屋内的两人惊醒,阿奴刹时一脚踢向篝火一旁的雪堆,将雪踢向篝火。将之熄灭。黑夜随即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将木屋内的最后一片光芒吞没。黑暗中,阿奴和华服男子都隐约看见了对方一脸警惕的模样。
阿奴也瞬时从包袱里拔出两把匕首,摸索着递了一把给华服男子,自己手紧握匕首。小心翼翼地朝门口走去。而华服男子也走向自己的儿子旁边,警惕地护着。
屋外的淳于芷见木屋内的光亮一下子熄灭。不动声息地拄着木棍,往后退了几步。无力朗声道:“屋内的人莫惊,小女子并不是歹人,乃长陵县芳文里淳于素的孙女淳于芷。
屋内两人一听到外面传来女子的声音,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也稍微放下了心,直到阿奴将门打开。华服男子才朗声道:“吾乃金日磾,汝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