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赵府门外,正停着一匹白马,马背上正是刚刚回到府前的赵过。当赵过还在甘泉宫的时候,听到陛下派人来说自己的儿子重伤垂死的消息时,赵过正在天子的籍田中驾牛清着积雪,霎时骇得将手中的牛鞭跌落在地。
再三确认是真的后,却冷静了下来。想了想,招手招呼还在地里一旁的一名农家子弟近前,附头吩咐一会后农家子弟便离开了。赵过却还是捡起牛鞭,将在田埂上乱踩的牛赶回来,重复着清着积雪的动作。
等到赵过清完籍田的积雪,吩咐籍田丞照看。便一人一马风尘仆仆地往长安城赶,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天黑前赶回长安城了。赵过唯有在城外的驿站休息一晚。
第二日,等到赵过风尘仆仆地回到自家府门前的时候,正看见自家老仆李叔正在开府门拿着扫帚,像是准备清扫门前积雪的样子。在打开府门瞬间,李叔也看到了自家老爷正在端坐在马背上望着自己呆望得出神。
李叔愣了愣,不由得大喜叫道:“老爷回府啦!”
赵过也在李叔的叫唤声中回过神来,也看到了李叔正在朝自己飞奔而来,便道:“李叔慢些,地面有雪,莫要滑倒。“
转眼,李叔就已到了马旁,一边将赵过扶下马一边道:“老爷注意身子呀,感觉老爷轻了很多。”赵过不由得道:“李叔莫在我阿翁和良人前这么说”李叔不由得点了点头。
赵过看了看李叔,又接着道:“李叔似乎变得年轻多了,去岁我离开府上的时候,李叔还有些许华发的。现在都不见踪影了。”
李叔一边赵过手上接过马绳一边苦笑道:“老爷莫要笑话我这老人家了。老爷先进府吧,老李我把马牵回马厩先。”
赵过倒没说些什么,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进了去。
赵过刚进门到正堂,便看见赵太公和赵田氏等人从屏风后接踵而出。不由得加紧脚步,在离赵太公还有半丈远的时候,赵过便停下了脚步。先是一拜,就郑重地跪了下去:“过儿不孝,长期未能侍奉阿翁膝下……”
众人见赵过跪下,没等赵过说些什么,就已慌忙闪到一旁。只剩赵太公在中央。
而赵太公没等赵过说完,就已拄着鸠杖上前一边将自家儿子扶了起来一边道:“过儿快快起来,不必如此大礼。为陛下尽忠,谈何不孝?”
等赵过站起来。赵太公便问道:“过儿这次归家,何时回甘泉宫?”赵过便拱手回道:“阿翁,何时回宫天使未言,但甘泉宫那边,重要的事情过儿已安排妥当。剩下的,籍田烝自会处理。阿翁不必担心。”
赵太公闻言,便不再说些什么。
赵过这才对着对着许大夫拱手问道:“长卿,吾儿如何?这几日,有劳了。”
长卿是许大夫的字,见赵过问自己,便也回礼道:“田望兄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同住奎文里,互为邻里。守望相助,乃是本分之举。”
赵过之字是田望,许长卿顿了顿接着又道:“田望兄也不必过于担心,令公子的伤经过鄙人和陛下派来的医者妥善处理,如今已无甚大碍。这几日,好好卧榻休养。等过几日,手脚有力了,就可下榻行走了。
等到许长卿说完,赵府众人都一脸喜色,而赵过却眼神掠过众人,见对面有位陌生者,便上前走几步,一拜而下道:“这位便是陛下派过来的医者吧?吾赵过有礼了。这几日,同样有劳了。不知这位医者,怎么称呼?”
医者一边扶起赵过一边客气道:“赵田令快快请起,吾名郑傅祈,字惠奇。当不得赵田令如此大礼。”
赵过听罢,却有些疑问道:“郑公郑无空是汝父??”郑惠奇却有些无奈道:“正是家父。”赵过闻言却再次拜了下去:“郑公,乃当世名医,救人无数。而郑公之子,当得赵过再拜一次。”
郑惠奇慌忙往旁边一跳,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赵田令折煞吾也。”
赵过见郑惠奇不肯接受自己一拜,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赵太公抢话而去:“好了,过儿你有这份心意就好,相信无空那老头不介怀的。”
众人听罢,皆有些哭笑不得。但见赵太公年已古稀,却不好说些什么。
赵太公却有些不耐烦众人如此客气。便道:“过儿,你这作父的,还在这作甚?还不去看望你的儿么?”
赵过听罢,向许长卿和郑惠奇道院声陪罪后便匆忙望后院而去。赵田氏也尾随在后,似乎在和自家良人说些什么,但声随人影去,不复可闻。
既罢,许长卿向赵太公拱手道别:“赵太公,吾等告辞,明日此时再上门为令孙换药。还望赵太公及时为令孙煎服药物。”
郑惠奇也道:“令孙有何异常,可遣人至许家医馆,吾和长卿兄均在医馆歇侯。”
两人说罢便双双告辞而去,赵太公便叫李叔代为送别,只是赵太公在让李叔送别前悄悄吩咐:“带上诊金。”李叔便点头离去。
另一边,赵过和赵田氏一起往后院走去。希儿见自家老爷和夫人肩并肩,便远远跟在了两人身后……
赵过一出正堂到院子,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知道自家良人尾随而来,见左右无人,不由得转身笑道:“千夏,来。你我夫妻,好好说些体己话。”赵田氏霎时见赵过转回身子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并叫着自己好久没人叫过的名字。
一载未见赵过的赵田氏顿时有些怔了怔,随即泪眼婆娑,快步向前。赵过也往回走了几步,等到俩人面对面。赵过便用衣袖为赵田氏拭去眼角的泪水,夫妻俩人各有千言万语,但不知从何说起。等到赵过完全拭去了泪痕,这才轻声道:“千夏,这一载,苦煞你也!”
赵田氏听到自家良人这一句,满腹的埋怨和不安,汇成口中一句:“千夏不苦,倒是你,瘦了,黑了。”
……
夫妻俩人一路走得很慢很慢,肩并肩地各自轻声说着话。身后远远的希儿,看着地下积雪上两对脚步一致的脚印,竟有些痴儿……
等到夫妻俩人来到赵安屋前,赵过正想推门而进。却隐约听到管家李叔的声音从远到近:“老爷,卫尉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