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驱散了初秋的晨雾,也唤醒了燧阳山脉里的生灵。
申铭一个人走在山脉的深处,即便周围有数头兽王级别的凶兽探头探脑,但他全没放在心上。一丝战圣的气息缠绕在身体上,还敢猖狂的怕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兽皇了,这些几尊兽王,还差他点修为。
说是初秋,可山脉从来都没有四季之分,冬日的大雪也只是给它换个装而已。树木在头顶支起了硕大的雨伞,偶有几丝光线漏下,也很快就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申铭走的很慢,因为他要循着某股极淡的香味去找东西。泥土混杂着腐烂枝叶的味道,在丛林里再普遍不过了。申铭所依据的香味来自百花果。这是一种没有什么药效的果子,但是胜在香甜无比,这也就吸引了不少灵兽前来觅食。爱吃百花果而又有能力霸占它的,就是申铭今天的目标——银纹烈熊。
银纹烈熊也是燧阳山脉核心深处的小霸王,传承了金纹烈熊血脉的它,甚至可以把血脉纯化到祖上浑沌天熊的地步,当然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能。但那浑沌天熊,可是上古异兽中都排的上号的,这银纹烈熊有它的一丝血脉,在这山脉里自然也是混的顺风顺水。
若非必要申铭也懒得来找它的麻烦,银纹烈熊智力远超普通灵兽,成年之后基本上就进化到金纹烈熊的地步,若非是妻子东方婉儿想吃熊掌,他也不必大老远的从申家古城跑到这不见人迹的地方。
没办法啊,婉儿马上就要临盆了,这个时候,别说是银纹烈熊的熊掌,就是那浑沌天熊,婉儿要是真想吃它身上的啥玩意,申铭也得带人把它给砍了啊。申铭平时倒是本着申家一贯的原则,能不杀生就不杀生,可婉儿怀孕的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往燧阳山脉跑。每次一想到为了满足家人的口腹之欲,让这么多灵兽惨遭毒手,申铭就深感羞愧,然后……来的更勤了。
百花果的香味虽不浓郁,但绵延不绝,申以轩跟着它就可以找到百花果。这里毕竟是燧阳山脉的深处,只能靠这种比较原始的方法去寻找,神识探测倒是方便,可是灵兽对于神识之力的感测远超人类,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哪头特殊的灵兽发觉了,事情还真不好办。神识探测对于这些兽王来说,无异于挑衅。麻烦毕竟是越少越好,反正申铭不缺耐心,更何况在妻子的事情上,花再多时间他也不觉得浪费。
当申铭越过一片荆棘丛,一片开阔地带出现了。入眼便是几棵高大的百花果树,还有一头抱着果子看见申铭不知所措的巨熊。那便是银纹烈熊,足有十米高的庞大身躯上缠绕银色的花纹,一双眼睛虽不大却极为有神,开合之间,隐隐有金光冒出,要是仔细看的话,甚至还可以看见一尊盘坐于眼眸里的神祗。
申铭上前一步,长剑出鞘,直指银纹烈熊,“此番前来,特取熊掌一用。”
此话一出,那银纹烈熊很人性化地眼睛鼻子嘴巴拧作一团,显然是没搞明白情况。这人……也忒霸道了点吧?
但是银纹烈熊已经察觉到了申铭身上的气息,虽然战圣之境的威压未曾释放,但是那气息绝对错不了。面对人类战圣之境的修士,即便是自己的老大金纹烈熊也只是个一合之敌,可这家伙这么久找上了我……
银纹烈熊愁眉苦脸的伸出自己的右掌,清冽的银光闪过,它的右掌便掉了下来,断口平整,切无一丝血滴下。申铭收起熊掌,给了它一个笑脸,很满意地收剑。看着银纹烈熊在地上蜷做一团,申铭摇了摇头,扔了瓶丹药在地上,“七阶化形丹,只有三成把握,看你造化了。”说完,也不等银纹烈熊作何反应,化作一道流光飘然而去。
能够助兽类化为人形的化形丹,外界售价大概是一万灵石,但那只是百分之一几率成功的五阶丹药,申铭抛出的这枚可是申家生命神王亲手炼制的,货真价实的七阶丹药,拿出去卖个十万灵石也是绰绰有余。而十万灵石,已经足够一个千人的小家族一年的所有花销了。申铭倒是不在乎,这点东西,对申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在这片名为天衍的大陆上,申家偏居天南一隅,三千余申家子弟,都住在申家古城之中,不与外界来往。大陆广袤无边,大陆上的生灵自然也是不计其数。人族,妖族,兽族,魔族,四分天下。妖族乃世间精怪灵种诞生灵慧所化,天生与天地道韵所通,与兽族共同占据了大部分山川;魔族体内血气方刚,煞气滔天,嗜杀成性,举族生活在中洲,方圆数十万里都是他们的地盘;兽族栖息在大陆的个个角落,踪迹无处不可寻;而除了这三族,剩下的都是人族的天下。这自然是主流的划分方法,但偶而有那么几个人,听到这里会在心中暗念道,说是人妖魔兽四族,可别忘了还有那一族——神族。
申家,便是神族。
申家嫡系只有万余人,即便算上旁支也不过三万之数,而随便一个凡人国度,人口也都超过百亿,相较之下申家这点人实在是太少了。但是因为他们是神族,他们就拥有和其他四族平等的地位,其血脉之威可见一斑。
申铭一脉的血脉斑驳,大抵是因为祖辈皆是狂放不羁之辈。就如申铭的曾祖父,一代修罗神毅然娶了魔族公主,放弃了神族身份入赘魔族;祖父更是与一凡人女子浪迹天涯……他的父亲却只是一个普通人,早早去世,可申铭却血脉返祖,压制其他血脉,化身一代光明神王行走世间,难寻敌手。
此刻申铭在琼霄之上奔驰,心里有的只是对即将降生的孩子的遐想,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虽然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无数次,但每次思索这个问题都能带给他无尽的喜悦。
但世间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与此隔着万重山水的神天宗,庭院内的老人正捧着书卷,漫步在丛花之中。从随处可见的碎星花到堪称圣药的天韵九灵菊,全部绽开了最美的容颜。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树梢依旧挂着未曾离去的金色枯叶,昨日少峰送来的碧丝云雀在枝桠上扎了窝,此刻对着这个一头白发的老者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老人的一头白发随意地挽起,用一根木簪固定住。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出岁月的痕迹,那眉毛都已化作两片雪白,只是却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一双墨瞳,带着老年人专有的宁静祥和,整个人看上去年岁已高,但是举止间的蓬勃生气并不是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有的。
圣始的确不是一般的糟老头子,他是一个很强的老头子。说是老头子,他如今也不过度过了三千载,对于他这个层次的人来说,三千岁简直比孩童还要稚嫩。可圣始总是把老喽老喽不比你们年轻人挂在嘴边,所以不动手时,他看上去就是一个修行百载也勉强有点道行的老头子。他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过手了,从坐上神天宗宗主的位子,就再也没有人向他发起过挑战了。身份尊崇只是一个方面,但更主要的是,他真的很强,强的让人胆战心惊。
圣始将手中的书放在了石几上,自己也在石墩上坐了下来。宗内的祭祀已经完成,异域即将跨界的事也通知了宗内的那群老家伙。小伙子们听说了之后热血沸腾,卯足了劲准备大干一场。圣始的一条条指令下达,整个宗门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所有人都有事可做,反倒是他这个宗主闲在这里不知干些什么好。他只花了不到两百年的时间就登临人道至尊,从接过宗主这个位子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是什么。对于他这种只用百年就达到了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无法达到的高度的人,花上千载光阴思考应对之策已经可以算是万无一失了。从当上宗主开始,他在修行之余,所思考的便是如何应对异域来兵。他在心中默默推演了无数次,模仿了异域的每一次进攻,最终反击之策都被他一一颁布,只等那天的来临。
他知道那一战将使万族倾覆,使天地变色,使这世界血流成河,使神天元气大伤。以他的性子,他本不应该以这种态度去应对,他根本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他不为即将到来的血流漂橹而哀叹,他也不为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之战而激动,他心中没有以往的他应有的感觉。他倒也是心神不宁,可不是因为这个。他总感觉最近要有大事发生,一件比异域入侵更重要的事。是什么呢?他皱起了眉头。
圣始心中的预感更为强烈了,他把目光投向天际,想要看破什么,可是目之所及只是清秋的蔚蓝天空。“快了快了。”他对自己说。
快了,快了。申以轩这样安慰自己。
他难得清醒过来,所感受的却只是痛苦。他又陷入了无休止的轮回中,破碎的记忆简直就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山河破碎,星辰坠落,还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他这才明白,形容记忆如潮水,说的不是记忆如潮水般一下子涌过来,更贴切的应该是,记忆如潮水一般永不停歇,一浪接着一浪,带给申以轩难以言明的精神折磨。每一次记忆之后过后,他都可以获得一次短暂的清明,可这只是另一种折磨的方式。因为申以轩明明有着清醒的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申以轩怀疑要么是自己的身体与意识已经分离,要么就是自己被穿上了拘束衣又被蒙上了眼罩,按现在的情形,还是前一种假设的可能性最大。
可现在的他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或许只有在清醒的时候安慰一下自己,一切都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