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他抬起头，没有星星的夜空漆黑一片，宛如心底埋藏最深的噩梦。
海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发出一遍遍的“哗啦”声。许多黑影盘踞在海岸边，远远望去，就像影影绰绰的魔鬼。
而它们紧紧围绕着午夜的港口，仿佛即将举行某个盛大的祭祀。
“真奇怪。”
一名身裹黑袍的少年沿着岸边走动，随着他的走近，才发现那些黑影不过是停驻在出海口的船只。
船只密密麻麻地排列在这里，甲板上的锁链紧紧扣着岸边的铁柱。看样子，今天应该是休渔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特殊风俗，比如说，在夜晚禁止捕鱼。
少年停停走走，不时还会蹲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那些液体到这里就消失了。”
少年站起身，转过身，往来时的路望去。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地上，油青的红浆微微泛着光芒，好像刚刷上的油漆。
他收回视线，转而环顾四周。
说来也怪，他最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事物，而且对睡眠的依赖大大降低。
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倒是在如今派上了用武之地。借着淡淡的月光，他似乎发现了周围的异样。
少年正处于港口的西南端，从这里的码头出发，朝西边走，在天亮之前就可以到达混乱之都。
可惜我没有钥匙解开这些锁链。少年有些惋惜，他走近旁边的一艘船只，蹲下身摸了摸，地上是湿的。
“有人刻意抹掉了地上的液体。”
少年自言自语，又往船只走去。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从眼皮底下消失，他此时远离街道，周围也没有可供藏身的树丛，照这么猜测，船只很有可能有问题。
轻轻落脚，少年悄悄地来到船上。甲板很牢固，站在上面丝毫没有感觉到船身的起伏，这应该是为了防止船员晕船。
甲板上堆放了一些杂物，里面掩藏了锁链和荆棘。荆棘被锁链缠绕着，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少年没有感到不适，他继续往前走去。
船上静得吓人，漆黑的海面在脚边不远处缓缓起伏，海浪拍在船身，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漆黑的舱室一片死寂，这里好像真的没有人。少年继续往前走去，走着走着，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是不是也曾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悄悄潜入船上？那时候，他想干什么？
忽然，身体好像千斤重一般，拖着他的灵魂往下坠。
“？！”
夜空仿佛离他非常遥远，他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容易地落入陷阱。坠落的一瞬间，他忽然从心底蔓延出莫名的恐惧感。
不是死亡，也不是未知，而是似曾相识的，仿佛经历过许多次的恐惧。
少年直直地落在坚硬的木板上，发出“嘭”的一声。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浑然没有了来时的泰然自若。
忽然，有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腕。
什么东西？少年身躯一震，仿佛已经看见了对方恐怖的样子。
瞳孔蓦然放大，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少年强忍着恶心仔细打量，它……好像在哪里见过？
“大叔？”少年忽然说了一句。
对方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柯……策……斯？”
对方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叔张着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喉咙里塞住了什么东西。
“你还好吧？”柯策斯突然有点慌，“大叔？”
随着他逐渐适应黑暗，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
柯策斯眯起眼，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的嘴！
脸上密布着纵横交错的皱纹，皮肤似乎被泡得发白。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眼神涣散，口齿不清，他大张着的嘴巴不断吐出一些液体，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喉咙里蠕动。
如同晴天霹雳般，柯策斯倒吸一口冷气。
柯策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教堂，那里遍地都是尸体。柯策斯不知道那些尸体摆了多久，也不知道肇事者的用意。对方似乎是乐意这样做，乐意向别人展示自己的作品。
真是扭曲的心理。
中年男人说不出话来，似乎每一个动作都是一种折磨。他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连伸出的手都在疯狂地抖动，完全看不出是哪个方向。
柯策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危险，他只是觉得，要帮这个中年男人。
“你要……回去？”
中年男人艰难地摇摇头，他指了指柯策斯来时的路，又指了指地下，最后还指了指天上。
柯策斯哪里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伸出手，准备带中年男人回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中年男人呕地一下，一大堆液体吐了出来。与此同时，柯策斯一下子看见了中年男人喉咙中的东西！
一张人脸！
有个人在这人的体内！
柯策斯的身躯一下子变得僵硬，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飞速变幻。
小提琴被拉响，悠远的琴声在遥远的南国之乡响起。柯策斯好像穿越了，他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剧本好像错乱了，本不应该存在的剧情被迅速放映。那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性情温顺的蛮兽在悠闲地吃草。
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在平原上跋涉。他已经走了很远，终于来到了眼前的这座森林。
旁边的柯策斯抬起头，一下子被震撼到了。
亮晶晶的河水在林间流淌，男人趟过的地方泛出一圈圈涟漪。在森林的深处，有另一个男人正在等他。
“你来了。”那个男人对他说。
“身为一位资深的冒险家，我怎么可能会迟到呢？”
“你跟镇子里的人打过招呼了吗？”
“放心吧。”
“别太随便了。”对方说，“你这次可是拿命来玩。”
“有什么好怕的？”他很不屑，“等着吧，我会以一个英雄的身份回去！从今以后，没有人再敢小瞧我！”
两人结伴走远，柯策斯愣愣地站在原地。树叶在柯策斯的头上沙沙作响，小提琴在森林的深处被拉响。
这是谁的记忆？
又是谁在拉小提琴？
那个小男孩又出现了，他的名字好像是托雷尔。托雷尔在黑夜里不断地奔跑，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
托雷尔跑过了柯策斯身边。托雷尔奔跑着，在大喊大叫：“爸爸，爸爸，你在哪里？”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托雷尔了？你是英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呀……”
小男孩突然哭了。柯策斯走过去，想要安慰他一下，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是那个冒险家。
他拉着一架精致的小提琴，流水一般优美的琴声从里面流出，几只小小的萤火虫在他的身边翩翩起舞。
“爸爸？爸爸！”
小男孩欢快地跑了过去，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可小男孩追不上，他追不上。
拉着小提琴的父亲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得像是没有边际。
托雷尔的父亲登上了一艘船。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另一个男人在向柯策斯招手……柯策斯愣住了，那是……灰烬爵士！
在不眠小镇里，男孩失踪的父亲竟然是和灰烬爵士一起，坐船去了远方。
所以说，这段记忆是灰烬爵士的。
柯策斯一下子清醒过来，耳边也没有了小提琴声。可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中年男人的身影？
与此同时，异响从脚边传来，一个大窟窿随之而现。柯策斯趴下身体，从舷窗朝外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在海边，中年男人一闪而没的躯体。
还有一条一闪而没的尾巴。那尾巴在海面扑腾几下，潜游而去。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柯策斯尝试呼唤灰烬，想要得知灰烬爵士到底做了什么事。但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即使是呼唤了很久，也毫无回应。
这时，柯策斯突然想起来，自从进入码头后，灰烬就没再出现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