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距离高考只剩百日。宜田春日的阳光温暖地照耀着学子们的前程。每年这个时候,七中都要办一场“百日誓师大会”,将全体高三师生、部分学生家长代表聚集在大礼堂,分别由文理科代表、校长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以振“军心”。
今年的两科代表原定是沈依乔和萧梓舟,并加增张致作为宜田首个准留学生上台发言。教务处与学生办紧锣密鼓地布置,一切准备就绪,而在大会前两天,萧梓舟收到了T大的保送生预录取通知书。
去年盛夏时节的全国高中理科类竞赛把张致送出了国,也让七中另外五位少年获得了国内数所名校的保送资格,其中,以萧梓舟为首,三名获奖选手被保送至国内首屈一指的T大“领航基地班”,另有两名学生被保送至不相上下的P大“百川计划”——高考尚未开始,七中便提前锁定了五个国内顶尖名校名额。
校长姚俊峰背靠厚实的高背皮面实木椅,办公桌对面坐着刘玉萍和柏常青。姚校长透过厚厚的眼睛片端详着T大发来的预录取通知,难掩欣喜,却刻意皱着眉头说:“这样一来,萧梓舟和张致都不用参加高考了,计划在誓师大会上发言的三个学生中,有两个都不用去高考……这样似乎不妥。我们也要考虑大多数学生的感受。”他的手在下巴上摸来摸去,抬眼看着刘玉萍,问:“刘校长觉得呢?”
刘玉萍坐的很端正,她令人无法察觉地微微一笑,说:“姚校长思虑周全。说实话,萧梓舟和张致这两个孩子,我都很喜欢,一个都舍不得。可是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张致吧,毕竟他是我们宜田市第一个申请到海外名校的学生。”
姚校长不置可否,按下预录取通知书,坐直身子说:“这次誓师大会不同往年,我们请到了教育局的领导,电视台也要来拍摄采访。”说完目光转向了柏常青。
柏常青端正而放松,他对着姚俊锋点了个头,说:“之前,萧梓舟同学就接受过采访,他很沉稳。这次大会如果需要学生代表面对领导,或面对镜头,他依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学生发言的部分,如果要在萧梓舟和张致之间选择的话,确实张致更必要。我推测有很多学生、家长都很期待听听他的经验。”
柏常青始终看着姚俊锋,平稳地表达着观点。选人是个技术活,姚校长话中“市领导”与“电视台”分明将答案指向了萧梓舟。可柏常青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不卑不亢的张致,看似轻松地拿下竞赛和宾大,这背后该有多少付出?他实在不忍让他继续这样不声不响地升学毕业、不声不响地离开七中。
姚俊锋清了清嗓子,未形喜怒,只说一句“知道了”便示意刘、柏二人离开。
两日后,誓师大会如期召开。沈依乔、袁志成、张致分别作为文科、理科和竞赛类代表,充分表达了新一年高考生的斗志与决心。
连若乔都没有想到,平日里风和日丽的沈依乔站在话筒前像是换了一个人。只见她身着七中以白与深蓝为基调的春季校服,高高的马尾辫俏丽地招展在脑后,整个人高挑鲜艳,却急风骤雨般地动用全部激情,用了一系列排比句,向她的同学们发出召唤:
“我们的目标是拿下高考,为人生的进步构筑台阶;我们的目标是征服自己,为七中绚丽的历史再添辉煌!”
在依乔之后上台的袁志成是理(7)班的数学课代表,入学以来从未离开过七中“第一考场”。他也是竞赛获奖者,但因名次不十分靠前,保送目标院校并非如他所愿,便果断勇敢地放弃了名额,奔赴真正考场。若乔知道,这位袁志成同学,数学考试几乎次次满分。但这不是重点,若乔最佩服他的勇气,看着袁志成,似乎像在看一个方头方脑的、可以玩弄数学的男版的自己。
可是,在沈依乔之后出场,袁志成和他的讲话都显得过于平实朴素。就像对数学缺乏直觉一样,若乔在这位数学高手的演讲中又一次走神了。待她回过神来,张致已在一片新起的掌声与议论中站上了舞台。
“老师、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我是理(1)班的张致。我知道,按照往年誓师大会的流程,理科代表发言结束,就该到集体宣誓的环节了。去年和前年,我作为学弟和志愿者,见证了学长学姐的宣誓,非常受鼓舞,以至于我一直在期待,当自己单手握拳,面对着我们的国旗和校旗,郑重抒发出斗志时,该会有多么气壮山河。没想到今年,这个环节却因为我自己而迟到十分钟。”
会场呼啦啦地起了一片轻柔的笑声。张致并未停顿,接着说道:
“我很小的时候,在《格林童话》的影响下,常想象自己是英勇的王子,挥舞锋利的宝剑,于丛林深处、沼泽之中、恶势力之下成功拯救公主。童话给了我动力,却没能告诉我方法;童话给了我幻想,却没有告诉我真相。我是宜田的孩子,在大湖边长大,我的父母都是船舶工程师。小时候,我常常跟随父亲检查船舱、驾驶室、仪表盘,我们站在船头看风的走向、云的飘移、掌握着船的航行。父亲告诉我,世界上最可信的就是数字,它不会说谎。那时候我太小,还不能领会父亲的话。到了中学时代,我遇见了数学与物理,遇见了敬爱的张文生老师,他不仅带我领略这种不说谎的、真实的美,更告诉我:‘成绩的背后,本质是做人的道理’。在七中,我似乎找到了属于我的‘宝剑’。如果不是数学与物理,如果没有张老师,我不会站在今天的讲台上,我也不会是我。
如今我即将启程远行,离开故乡与父母,离开同学与老师,多有不舍。不过,我记得有这样一句话:‘所谓故乡,不过是祖先流浪的最后一程罢了’。我的身上,有宜田和七中的烙印,我的心中,有星辰和大海的远方。
感谢宜田,感谢七中,感谢父母,感谢老师,感谢同学们!接下来的100天,是青春的跳板,珍惜别错过。我相信,除了考卷上试题最后的问号,我们大家都还有许多疑问未解:我将去向何方、肩负何种使命?我将遇到何种艰难,又该如何度过?经此一别,何时再见?没错,时间的长河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行动和选择答题。请允许我重复张老师的教诲:‘成绩的背后,本质是做人的道理’。让我们继续好好学习,好好做人,相信虽然年少有惑,依然人生无悔。
再见了,让我们相约更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