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杏临弟子执行任务将阿沁抛在王府后,她生了许多天的闷气,有时候觉得不忿,便去问游风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任务,游风不说;问炽风,他也摇头,没想到五天不到,他们又在半夜时出战了,又剩下阿沁和炽风在王府里......
阿沁又吃了一回瘪,这次不生闷气了,直接想尽办法甩开炽风,自己一个人翻越大围墙,往街道上跑去。少女本来是漫无目的的游走,忽而被街道两旁的香味吸引了,瞬间发现满街都是吃的,想想在王府里只有清茶淡饭,好久没有开荤解馋了,便直接走到其中一个摊位,从一位大伯手中拿了一份刚烧好的猪肉饼,刚咬两口,又垂涎于一旁的烤羊肉串,便也走向那处,全然忽略了身后大伯要钱的手势,直到把这最近的蛇羹和兔肉脯都吃了个遍,才发现自己忘了带银两出来,于是心虚地低了头,嚼了嚼嘴里塞满的肉食,勉强吞下,又苦笑着看了看大伯大娘们的无奈神情,便开始试图解释自己要回去拿银两这事,但是大伯也是见过了各式各样的无赖的,而且阿沁解释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大伯自然不肯放她走,硬是扯着她的衣袖让她付钱。
由于吵闹声有些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一度尴尬。正当阿沁十分为难时,前方人群中突然冒出一阵低沉的男声:“我看这姑娘很是面善,怕是真的忘了带荷包,你们不要为难她,我替她付了便是。”听着听着,阿沁见一位水月色深衣的男人一面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面将手中的银两分给四个摊主,他们收了银两,才把她放开。
阿沁握着手中的兔肉脯,勉强地咽下了一口肉,怔怔然望着眼前的男人。男人眼中充满友善,微微笑着对阿沁颔首点了点头,见她好像噎着了,便从一旁的茶水摊上跟店家要了一碗热茶,客气地递给眼前的少女。阿沁接过水碗,默默地把小脸埋到碗后,本来有些尴尬的,依然硬着头皮几口就喝完了,笑着用温柔的语气对眼前的男人说道:“感谢公子信任,公子若是不介意,请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带银两出来还你。”刚说完,转身便想走,谁知被男人叫住,听他友善地说道:“姑娘大可不必,我稍后还有事要处理,实在是赶不及。这银两也不多,你不需还我,就当是相识一场可好?”阿沁看他满眼真诚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子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还有你的住处,既然是相识,那我以后便去上门拜访......”阿沁刚讲完,马上就等来回答:“你若来找我,那就去中正街西路第二十号彩汐楼酒家寻一位姓陈,单字‘越’的男子,自然有人会接待你。”男人交待完便急匆匆地离开,最后留给阿沁一个背影。阿沁方才暗自注视着他,猜他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走起路来一派清明的气息,给人一种出世的感觉。她心想这遂宁果然不是寻常之地,孕育出的人看起来也不一般。这算是她到遂宁三个月以来,除王府以外认识的第一个人。
阿沁得了解脱却暂时不想回王府,便又继续逛着,走着走着经过一处银器店,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店里的几个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银器,最上层依次摆着五顶圆筒状的插满银蝴蝶的头饰、第二层摆着银碗银筷子和银杯,第三层分散摆着银凤钗、银头簪以及银耳环,第四层摆着银手镯,第五层摆着各式银器做的小玩意儿,比如银兔子、银老鼠......阿沁在宫中时看腻了玉器和青铜器,如今便被这五花八门的银器吸引了目光,都说南境盛产银,果真名不虚传。阿沁往店内走了进去,穿过三两个正在试戴银钗子的贵妇穿着的人,此时店家正在招呼他们,毕竟是贵客,不容懈怠,而其他人就默默地挑着自己心水的物品。阿沁再往里走去,看见一个年轻母亲带着小女儿在试手镯,那小胖手很是可爱,因为肉嘟嘟的,母亲试了几次都戴不进去,阿沁抿着笑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果然很粉嫩。
阿沁没带银两,但也在一旁看了个芙蓉图藤的银手镯,觉得很好看,便也试了起来,手指并拢伸直,稍稍一用力,轻而易举地将手镯戴了进去,白皙的手上在银器的点缀下更加色泽明亮。少女端详了一下,觉得还不错,余光再看那小女孩依旧在试方才那个,顿时忍俊不禁。阿沁环顾一下四周,又看上一串银手链,便想着先把手上的物品取出来再试,谁知那手镯卡在手腕上了,她再用力搓手,却脱不下来。阿沁余光见一旁的少妇和小女孩齐刷刷地看着她转动手腕上的东西,她不好意思地将身子缓缓侧向一旁,背对着她们又继续试......也就取了十次八次吧,少女心里喊苦,小脸都皱了起来,直到手上搓红了也取不下来。阿沁真的悔啊,这出一趟门着实不容易,吃东西没钱不说,戴个手镯还取不下来了。
正当阿沁全神贯注地取手镯时,她隐约感觉到周围出现一丝奇怪的气息,那种气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好像之前遇到过,她觉得不对劲,感觉暗地里有一双眼睛正诡异地盯着自己,她立马转过身去,却没有看到什么,又继续转过身来取手镯,取着取着,又感觉不对劲,神经兮兮地一下转过头去,吓得旁边的人一个哆嗦,赶紧离她远远的。这下,阿沁一边缓步移动着,一边透过木架子四处搜寻,最后将目光定格到店内一个角落上,那处有一个披头散发、发量稀少得可以看见头皮的人正背对着她。阿沁看不出那人是男是女,只见他鬼鬼祟祟地往银器上凑去,像是在嗅着银器,又像是借此掩饰。阿沁默默地观察着他,注意到他偶尔将脸侧过来偷看,一瞬间,阿沁模糊地看到他脸上只嵌着的一对眼,其他五官似乎是一团融在一块儿的肉,只露出五个孔。阿沁吓了一跳儿,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好奇地凑了上去,想跟他打个招呼,谁知那人忽然快步跑开,一下子便消失了。
阿沁一脸不明所以,不知那人跑什么,正琢磨着,当她回到原地时,她又见方才那人也来到了这一排的木架子间,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妇身边的小胖孩。这一下,阿沁才确定她方才看到的没错,那人只有一对眼,一脸狰狞地跟望着猎物似的偶尔望望这一排的人,又垂涎于满店的银器。不知为何,阿沁满脑子浮现的都是炽风之前描述的话:妖人样丑,脾性暴躁,欺软怕硬,喜吃人,贪婪,为害四方。
阿沁在原地徘徊了片刻,看到那少妇似乎也察觉出了异样,她挽着小胖孩,对那渐渐靠近的人避之不及,带着孩子慢慢躲到阿沁身后。那妖人蠢蠢欲动,本想追上去,忽而意识到阿沁仰着下颔觑着他,正挡着他的去路,他脸上忽而变色,心虚地往店外的方向疾速走去。阿沁默默地跟着他,发现他怀中不小心掉了件东西出来,仔细一看,是方才少妇帮小胖孩试过的那个老虎图案的手镯,阿沁本来想说些什么,又见他若无其事地又将手镯塞了进去,随即心急火燎地搜寻着,那阵势像是在追逐方才的小胖孩。当下小胖孩还没有随娘亲走远,却被那妖人的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追赶着,她娘亲不敢惊叫,怕惹怒了妖人,便干脆抱起女儿,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外。
阿沁见那妖人还想追上去,便一把抓住他破了洞的衣服,想揭穿他的罪行,谁知那人心下一虚,反手将阿沁从背后重重甩开,试图逃出店门。阿沁急了,眉头一锁,快步追上去,用尽所有力气将他往店内拉回,谁知他像条泥鳅一般往店内溜去。阿沁见状,也追了上去,眼见那人耍赖般地将架子推倒,把上面的银器推得一地都是,引得店家嗷嗷大叫。这店家也是的,方才就只知道照看柜台的那几个贵妇,里面也不顾了,这下才知道大事不妙,与自己的店小二眼瞪着眼,不知如何是好。那店小二怕惹事,只能快步跑到对街的衙门喊官差。
店家眼见两人在里面追逐,木架子一个接着一个倒,不一会儿,店内已经一片狼藉,到处散乱着银饰,简直苦不堪言。阿沁怕木架子砸到自己,先是往过道上逃,接着把那人往店外赶,一面追逐,一面喊外面的人把他抓住,谁知那妖人到了店门外就不跑了,自己乖乖地走到店家身旁,阿巴阿巴地说不出话,手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来捉拿他的少女。
阿沁正想解释,恰好见店小二将官差带了过来,本想让请他们把那人拿下,谁知那店家突然哭诉着请求官差们将她拿下。阿沁无缘无故地就这么被那几个玄色官服的人束缚住了手脚,顿时傻了眼,看店家对着带头的差役指了指她的手腕,突然想起之前那个用尽十八般武艺都未取下来的手镯,心里突然咯嗒一声——不会就这么被当作贼人了吧?
阿沁心里有点急了,想要把方才妖人的所作所为说出来,可是衙差都听店家的,上前来把阿沁双手扣在身后阻止她挣扎,欲将她往衙门的方向押去。阿沁被拖着走,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咬着牙往后望去,见那妖人眼里满是讥笑,随后淡定逃走,她嘴里恨恨地喊着“你别跑!”她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挣脱官差的手去追妖人,但是毕竟女子力气有限,只能任凭他们把自己往一个方向拖去。阿沁本想自曝身份,想告诉他们自己是遂宁王府的人,但还是忍住了,毕竟有关王府的面子,总不能让他们觉得王府的人竟然出来偷银器吧,于是不忿地将恶气忍在心中,就这么被官兵押走了。